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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牙浑身剧震,霍然抬头,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道:“苏......苏大人!您......您怎么会......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就好像......就好像您当时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一般!这......这怎么可能?!”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苏凌从未踏足过那地底深潭,为何能将那“泡澡”的“酷刑”描述得如此精准,分毫不差!
那墨蓝色的潭水,那沉重如汞的质感,那冰寒蚀......
雪落无声,坟前铜铃轻颤,那声音不似人间所有,仿佛自九幽深处传来,又似从星河彼岸回响。赵文跪在墓前,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剑柄,那是林远舟最后留在阳世的遗物。他没有烧纸,也没有上香,只是将一盏油灯放在碑底,灯火微弱,却始终不灭。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七夜。
每夜子时,铜铃必响三声,不多不少。第一声如泣,第二声如诉,第三声则像一声叹息,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我还在。”
赵文不信鬼神,可此刻,他宁愿信。
“你说过,若重启失败,请我亲手杀了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磨刀石刮过铁锈,“可你没说,若成功了,我又该做什么?”
风停了,铃不动,天地间仿佛屏住了呼吸。
忽然,灯焰一跳,映出一道影子??不是他的。
那影子站在坟后,高大修长,披着残破白袍,肩头积雪未化。赵文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你不该回来。”他说。
“可我答应过你,要活着归来。”林远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入耳,“我不是以守棺人之身归来,也不是以拓跋烈的魂魄重生。我是……我自己。”
赵文缓缓起身,转身面对那人。月光下,林远舟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心七星印记已然消失,双瞳清澈如少年时。但最让赵文心颤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有执念,不再有悲愤,也不再有杀意。那是一种彻底卸下重担后的宁静,像是走过千山万水的人,终于看见了家门。
“你真的斩断了因果链?”赵文问。
“是。”林远舟点头,“当双月碰撞那一刻,两魂融合,并非毁灭,而是归一。我没有吞噬他,他也没有吞噬我。我们终于明白了彼此的存在意义??他不是我的黑暗面,我是他的光明;而他,也是我的真实。三百年的仇恨,在那一瞬化为理解。”
“可天下已以为你死了。”
“那就让我死吧。”林远舟笑了笑,“守棺人必须死,才能终结轮回。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想看看春天的人。”
赵文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取出那页泛黄的笔记,上面写着:“若有一天,我失去理智,请亲手杀了我。”
他将它递过去。
林远舟接过,凝视片刻,轻轻摇头:“这不是命令,是信任。你从未想过真杀我,对吗?”
赵文闭上眼:“我不敢。那一剑,我练了一百遍,可在最后一刻,手还是会抖。”
“所以你才是对弈江山之人。”林远舟低声说,“我不是棋子,也不是执棋者,我只是这盘棋本身。而你,是那个敢于掀翻棋盘的人。”
远处松林一阵轻响,黑狼悄然现身,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双眼泛着幽蓝光泽。它走近林远舟,低头蹭了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它是拓跋烈留下的?”赵文问。
“是他,也不是他。”林远舟抚摸着狼首,“他是残存的一缕意志,选择了守护而非复仇。从此以后,他会陪我走完余生。”
赵文望着他们,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酸涩。他曾以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刀剑与阵法,属于星象与符咒。可如今才明白,真正的胜负,早在两人相拥赴死的那一瞬便已注定??胜者,是人性未泯。
“朝廷已经在追查你的下落。”赵文道,“皇帝虽焚信不问,但暗中已派密探四出搜寻。他们不信你会死,更不愿一个‘活着的传说’游荡在外。”
“那就让他们继续找。”林远舟望向北方,“我会去极北之地,那里有座冰湖,湖底埋着最初的冥棺。我要用七星阵将其封印至永恒,不让任何人再借其力量掀起战火。”
“一个人?”
“一个人就够了。”他微笑,“这一生杀伐太多,该还的债,我一件都不会少。但我也不会再替别人承担命运。”
赵文点点头,忽而拔出腰间短刀,割破掌心,将血滴在坟前土地上。
“这是‘见证者之心血’。”他说,“断魂仪虽毁,但我仍要完成最后的仪式??从此之后,无人能再唤醒守棺之力。那条因果链,由我亲手埋葬。”
林远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谢谢你,赵文。”
“别谢我。”赵文苦笑,“我只是怕哪天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你,从未存在过。”
风起,铃再响。
这一次,是四声。
第四声,像是回应。
***
三个月后,南方边境传来消息:瘴气退散,百年旱灾结束,一夜之间甘霖普降。当地百姓称见一白衣男子立于山顶,手持青铜铃铛,诵念古咒,随后云开雾散,彩虹横贯天际。
与此同时,北方草原突现奇景:万里冻土竟生绿芽,牧民惊呼“春归于冬”。更有猎户言,曾见一人一狼行于雪原尽头,身后足迹所至,枯树抽枝,寒泉涌流。
京城太史局连夜观测星象,发现北斗第七星“破军”黯淡许久后,竟重新亮起,且位置偏移半度,与古籍记载全然不符。钦天监奏报:“七星失轨,天命有变。”
皇帝赵承熙听罢,只淡淡一句:“天命?不过是人心罢了。”
他命人重修《国史》,关于“守棺人”一段,仅记八字:“魂镇边关,功成身隐。”
无人敢多写一字。
***
而在西域荒漠深处,一座废弃驿站内,两名旅人围炉夜话。
“听说了吗?斩龙岭第八碑最近出现了异象。”一人压低声音,“每逢月圆,碑上‘林远舟’三字便会渗出血珠,落地即化作红莲,开七瓣,香气十里不散。”
另一人冷笑:“荒诞!那人都死了,还能显灵?”
“可有人亲眼所见!而且……”前者犹豫片刻,终是说出,“那些红莲,只开给两类人看??一是心中无恨者,二是曾受其恩者。”
炉火噼啪一响,映得两人脸色忽明忽暗。
窗外沙尘卷起,隐约传来铃声,飘渺难辨。
***
数日后,东海孤岛。
浪涛拍岸,礁石嶙峋。一名渔夫清晨出海归来,发现船舱中多了一枚铜铃,铃身刻着细小铭文:“两魂归一,万劫皆休。”
他不懂其意,只觉此物阴冷异常,遂投入深海。
当夜,海底升起一道蓝光,直冲云霄。附近渔民皆梦到一位白衣人立于海面,向他们深深一礼,而后身影消散。
次日清晨,常年浑浊的海水变得清澈见底,鱼群成群结队游弋其间,甚至有濒绝多年的金鳞鲤重现踪迹。
老渔夫跪在岸边,泪流满面:“他来告别了。”
***
时间流转,五年光阴如水流逝。
大周境内五谷丰登,四海升平。北疆再无战事,南蛮归附,西戎遣使求和,东瀛进贡琉璃宝塔。百姓安居乐业,孩童不知兵戈为何物。
唯有少数知情者记得,这一切的起点,源于一场无人知晓的牺牲。
赵文辞官归隐,居于江南小镇,每日教书授徒,讲些天文地理、古今兴亡。学生们问他:“先生常说‘命运可改’,可真有人能逆天而行?”
他总是抬头望天,微微一笑:“有。他曾以凡躯承神责,以一死换众生安。你们不必知道他的名字,只要记得??这太平,不是天生就有。”
某年冬至,赵文收到一封匿名信,无署名,无地址,只有寥寥数字:
>**铃止之时,便是归来之日。**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独自登上城楼,眺望北方。
雪正纷纷扬扬落下。
风中,似有铃音隐约可闻。
他闭上眼,听见自己心底的回答:
“我等你。”
***
十年之后,江湖忽传新谣:
>“双月不见,铃声不歇;
>白衣未老,黑狼犹随。
>若问英雄何处去?
>一坟无字,万山皆碑。”
有人曾在昆仑绝顶见到一道身影,立于风雪之中,仰望星空。身旁巨狼静卧,颈挂铜铃,随风轻响。
那人久久不动,似在等待什么。
直到北斗七星突然齐闪,宛如眨眼。
他终于转身,踏雪而去。
身后脚印瞬间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而在斩龙岭地下密室,那台早已停转的“断魂仪”,近日竟自行启动了一瞬。监测它的老匠师吓得跌坐在地??仪器核心凹槽中,赫然浮现两滴新鲜血迹,一红一黑,交融旋转,最终凝成一颗晶莹血珠,悬于空中三息不落。
随后,一切归寂。
老匠师颤抖着记录下日期,又添了一句批注:
>“因果虽断,情义未绝。
>或许,真正的对弈,从来不在江山,而在人心。”
他合上册子,吹熄灯火。
黑暗中,谁也没看见,墙角阴影里,一枚铜铃正缓缓浮起,轻轻晃动了一下。
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时空。
像是某种约定,正在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