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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嗡…”
第二天早上八点闹钟响起的时候，我立即后悔起来。
实际上我晚上是有做好早起的觉悟的。
“你要去跑三公里？”
前辈躺在床，从平板后朝我探出头。
“对！这几天都是晚上两三点睡，早上，啊…不能叫做早上了，是中午，中午十二点起，总是这样怎么行！明早我得早起，今晚先跑会步，早点睡着。”
“会猝死的！”
“怎么会，我之前都是每天晚上跑三公里的。”
“那是之前，你现在都多久没那样了，你不知道最近那个园区…”
“哦…好吧。”
“下棋吧！”
“诶不行，要早睡的。”
“没关系的，你现在不也睡不着吗？就一把，一把就结束。”
“好吧！”
…
“哎呀刚才太可惜了！”
“是啊，差一张牌出不来！”
“诶我给你说到后面应该快狠准把它们都卖掉！”
“唉就是啊”
“还玩吗？”
“玩呀！”
“最后一局。”
“最后一局！”
结果还是到了两三点钟，好像晚上的时间都拼命从窗户溜走了。
有时候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会感觉到自己好像站起来，穿了衣服，洗了漱，然后拿起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往外走。等到要迈出门的时候，闹钟忽然又响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睁开眼，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可是自己还是床上躺着。
这是很早很早之前上学的时候会有，我想可能是自己实在不想上学，或者是自己睡得深了。现在闹钟一响，尽管全身都在挣扎，但意识还是一下清醒起来。实际上晚上意识一直都没有安心地睡去，总是想着去见奈津子，要迟到了，迟到了。怀着这种揣揣不安三番几次惊醒，结果终于要沉睡过去的时候，闹钟“嗡嗡嗡嗡嗡嗡”响起来。
软绵绵跳下床，收拾收拾去永辉商场。
秋冬望江路上两边这些消瘦的银杏树，好像是刚栽出来一两年，尽管没有那么茂密，可是银杏树叶还是金黄灿灿地着了火一样。有卖气球的大叔，骑着摩托过去，气球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都有，堆叠着撕扯在车的后面，等到他到十字路口尽头的时候，这些气球不光要把他遮住，甚至要把银杏树也要遮住一半，永辉商场就在他那边的十字路口。
没看到奈津子，实际上我以为我来的时候算是比较迟了。因为下楼的时候发现忘了带门禁卡，又回去取了一次。宿舍楼下面以前是没有门禁的，可是有次做了实验回来，忽然多了一个很现代化的刷卡的小门。说是现代化，实际上是和这些七八十年代，散发着寂静灰色的老宿舍楼相比的。所里的其他园区实际上都把刷卡的门禁换成了刷脸的。老园区这边既然要装，为什么不直接装成刷脸的？这种刷卡的，反正之后又要淘汰，难道是这边实在没有经费所以装了其他园区淘汰了的东西？
我在商场门前低头看起来手机。虽然太阳就在楼顶，可是空气仍然还是冷肃肃的，今天的太阳像冰箱里的灯。
真是很过分啊，虽然说女人迟到的事情是常有的，但是这么冷的天，到了现在超时十分钟了，还是没见到奈津子。周围也没有什么年轻人，都是些老年人“嘿”“吼”“嘿”“吼”一边喊，一边做着些奇怪的动作，倒着在路边走。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保健方式，也有老太太拉着那种便携式的小拉杆包，软塌塌，上面再挂几个塑料袋子，从商场里出来。永盛商场主要卖的是些蔬菜，鲜肉这些，所以年轻人少些。
非要说年轻人的话，只有街边路口石墩旁边，一个穿着银杏叶黄色风衣的女生，米白色毛衣，下身是比毛衣稍微深一点颜色的裙子，扎着单马尾。她穿着这一身站在银杏树下面，好像是从树上飘下来的一样。
我倒不是一直盯着她看，只是她总是朝我这边瞟过来，说起来也奇怪，好像人的视线打在别人身上，莫名其妙就能感觉到什么，然后顺着什么奇怪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有人盯着你。我有时候怀疑她是不是奈津子，可是转瞬一下就觉得不可能，奈津子是不会发出这种文静的气质的，而且她也不是单马尾。
“嗡嗡…”
奈津子忽然发来一张照片。
“这不会是你吧。”
照片里我缩着袖子站在商场门口。
诶？我抬头顺着照片里方向搜索过去，银杏树下那片“叶子”一只手指着手机，悄悄看着我。
居然真的是奈津子？！
“啊？你穿成这样我完全没认出来啊！”
“我也没认出来你呀！”
奈津子大笑着一边跑过来，她一说话，那种文静的银杏树叶的感觉忽然被搅动地消失不见了。
“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穿这个卫衣。”
她好奇地拎起我帽子下面的卫衣绳。
“还有这身牛仔裤！真没想到你居然还穿牛仔裤，我以为你是一年四季只穿那双黑色运动裤那种男生呢！”
“哪里有，我还说呢，刚才那个女生怎么一会一会盯着我看。”
“有时候觉得像你，但是转念一想田中海这么疲惫的人应该不会有看起来这么轻松的一面吧，不过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诶？我平时看起来很疲惫吗？”
“今天挺精神的！”
“好啦快走吧！”
寒暄完几句后我忽然和奈津子没了话说，虽然就在商场门外，但是真正的商场在这边底下，所以进去还有一段路程。从大门里进去，走在通道里，沉默一会，奈津子淡淡地“嗯嗯嗯…”哼起来不知道什么的小曲，除此之外就是商场不时“嘀——嗒”“嘀——嗒”的声音。我和奈津子虽然是并排走，可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慢慢变成路边一个石墩，到现在她几乎要贴着旁边的墙面走了。
“喂…要是没有这堵墙你是不是要跑到海里去了。”
“啊呀！哈哈哈。”
“为什么越走越远呢？”
“因为你一直在挤我呀！”
“诶？有吗？”
“啊！快到了！你推个车吧，在这边。”
“哦哦，好。”
现在是吃橘子的季节，前几天我在百果园充了水果的会员，金桔橘的价格会少很多。我在家里其实不喜欢吃橘子，觉得橘子在冬天实在是不起眼的东西。可是到所里这边，所里面没有什么像样的水果，有时候晚上回去，闻到周围宿舍的橘子皮香气，嘴巴忽然就寂寞起来。这几天和前辈在宿舍里，他买一次，我买一次，吃的有些上火了，我就提议
“要么买些柚子吧！”
“诶，柚子太贵了根本承受不起…”
“也是啊…”
刚进门，就听到永辉商场里叮叮当当的圣诞曲子，虽然没有多少人，可是因为这音乐竟然也显得热闹起来。堆叠在门口的的橘子和柚子金黄灿灿，各种各样的鲜丽颜色的价格牌高高挂起来货架上，无论是橘子，柚子，糖心苹果，红皮香蕉，这些价格竟然比百果园的会员价还要便宜许多！看来以后买这些东西还是应该跟在这群老年人后面，华丽乖俏的店铺从来都是过度消费这些追求新鲜时髦的年轻人的。这是时尚的代价。
不知道为什么，进到这样的商场里，忽然有一种很轻松徜徉的感觉。
“啊—！好兴奋啊！还是第一次自己买食材做饭呢！”
“我也是。”
“嗯…买点什么呢？”
“诶？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问道。
“昨天说了什么来着？”
奈津子圆着眼睛半鼓着嘴转过来。
我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我的生活记录成什么小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小说往前翻几页给奈津子看看。
“不是说好了买五花肉，羊肉卷，还有…”
“啊！这个是……！”
她径直往前面放着一圈蘑菇的木桩样式的货架走去。
“完全……没有听我说话啊。”
“茶树菇—”
奈津子指着一盒保鲜袋裹着的干瘪的蘑菇丛。
“茶树菇？”
“对啊，诶？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她扬起声调。
“没有，从来没有，我只知道香菇，金针菇，还有最普通的蘑菇这些。”
“我也没听说过。”
“啊？那你说的好像你很懂行一样！”
“买些回去煮着尝尝吧。”
“好吧。”
“你喜欢吃香菜吗？”
把茶树菇轻快地丢进购物车里，奈津子双手背在后面，向前一垫一垫，在这些各类各样的蔬菜区踱着步，我在后面慢慢推着车。
“小时候不喜欢吃，但是之前有一次，有个朋友吃火锅的时候忽然夹了一大把香菜进去，涮了涮直接就送进嘴里了。我就很好奇，自己也试了下，发现这样也是挺好吃的。”
“啊啊我也是。之前觉得很腥，现在倒是挺喜欢吃的，嗯…啊！就是这个！”
她忽然停住。
“喂…”
“这是芹菜吧。”
“哈哈哈，我知道，我小时候还不喜欢吃芹菜，而且我那时候觉得芹菜就是长大的香菜。”
“啊？”
“我小时候奇思妙想可多了…”
她又在前面慢慢踱起步。
“我小时候在我外公家里，我外公是很厉害一个人，他是之前是做编辑的，很喜欢看《新潮》，每期都看。他晚上睡前把杂志放在枕头底下，等到第二天晚上又拿出来看。我就也找几本垫在自己枕头下面，哈哈哈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
“小时候那边有菜园，有时候有蜗牛爬过去，后面不是有长长的线吗？有几次我抬头看飞机，我就给外公说飞机和蜗牛很像。”
“嗯？”
“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哈哈，我外公也问我，我就说飞机后面不也有线吗？飞机在天上飞，就像是蜗牛在菜叶上拉线一样。”
“这样啊。”
“我想的是，嗯，等我长大了我要给我外公买所有期的《新潮》！”
“可是它现在不还在更新吗？”
“哈哈是啊，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毕竟都还没工作吧。”
我和奈津子走到超市的鲜肉区，民生果然还是在这种超市里体现的更彻底些。什么时间卖什么样的东西，冬天货架上摆的这些，切好的肥牛卷，羊肉卷，鸭血，还有丸子一类，上面用亮黄色红色边框的大号卡纸明晃晃写上
“到冬天，吃火锅！”
好像这里贩卖的不是食材，贩卖的是每个季节的生活一样。
另外一边是蓄着叫不上名字的褐色扁鱼，虾类，贝壳这些的咕咕冒着气泡的水池。我一直对这些“鲜”类的东西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虾滑挺好吃的。
“啊！这个—！”
“哦！这里面全是牛羊肉卷呢。”
“啊！价格很便宜啊！”
奈津子指着冰箱里一盘叫做“羔羊肉片”的羊肉卷。
“诶…我看看…啊！这一盘只要200日元？”
“是啊，我前几天在火锅店里，一份羊肉要500日元呢！上来也没多少，可可怜怜铺满盘底，感觉还没有这个多呢！”
“啊难怪这些成家后的人都喜欢来这里逛逛，到底还是实惠一些。”
“看起来咱们两个就像刚成家的夫妇一样来买过年的食材呢！”
“诶？”
我征住了，半张着嘴看着奈津子。
“哎呀干嘛这么认真，开个玩笑！”
她使劲拍拍我的肩膀，“好了！还有什么来着？猪肉？虾滑？猪肉？香菜？”
“哦…哦哦。”
她这不都还是记得吗？
奈津子后来拿了一堆东西，一大捆金针菇，菠菜，香菜，荠麦面条，永辉超市推荐香蕉，一扎三得利啤酒，二百克虾仁，半斤五花肉，一斤果茶味瓜子，一斤原味花生…还有整整一箱一次性饭盒。
“怎么还买这个？”
“你要抱着锅吃吗？”
“那买两个就够了吧。”
“哼哼，说不定以后我还带其他男生过来吃呢。”
“啊？”
“怎么？吃醋了？”
她抱着胳膊得意地仰起头。
“那他们的饭盒，我可不AA啊。”
“哈哈哈”
结完账打车去奈津子租的公寓，路上奈津子有一句没一句聊起来，说知道为什么自己买猪肉这么娴熟吗？因为之前有一次买猪肉，就说了要半斤猪肉！店员说什么猪肉，我说，就半斤猪肉啊。然后店员就当着我的面，你知道吗？当着我的面和其他人笑起来，说现在这孩子，买个猪肉都不会买，说要买猪肉，就来买猪肉了，都不知道拿哪个位置的。我脸刷一下红了，才发现后面有张猪肉各个部位的图，我就随便指了个位置，忘了是哪里了，可贵了，结账的时候除了纸币，我连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衣服夹层里的硬币也掏出来，还差50日元，还好店员挺好的，说算了算了，这，这些都卖给你吧。
说自己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看海，还想着有一天带着妈妈一块去看海。但是现在在所里，离大海居然就几步远，看的多了，也没意思了，而且也一直没有带妈妈过来。
我问，那你爸爸呢？
“不要管他！”
我也就没说什么。奈津子对她之前的事情都记得特别清楚，小到她弟弟不情愿理发时，理发店小哥说了什么哄孩子的话；偶然一次拍到地面瓷砖映出的被分光的阳光有几条条纹；坐火车实习路上看见了什么形状的云彩。
我就问，难道你把这些都拍了照片，每天都看几遍吗？
“哪里有。有些有意思的事情就进小说里，写出来的东西当然就都记得了。”
“你写小说？”
“是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田中，你占了一大部分呢！”
“我也在里面？”
“哼哼！被写进去的人可不多，这可是我的，宝贝！”
过了一会师傅停在一家私立中学门口。
“感谢感谢！”
“嗐！没事。”
师傅招招手，“嗡嗡—”朝另外一个方向开走了。
“走吧！”
奈津子拉起购物袋另一侧提手，我在另一侧被带着，径直着随她朝中学里面走去。
“诶？你的公寓在中学里面吗？”
“对啊。”
“啊？！”
“你不会真是老师吧？！”
我惊讶道。
“哎呀，怎么会，这边的教师公寓，有的老师不愿意在里面住，就租出来，一个月也就2000日元，要比外面便宜不少呢！”
“还有这种事！？”
“当然了，不就在你面前吗？”
“哎呀快走快走，勒的手都疼了！”
奈津子转过头，朝门口保安招招手，保安眯着眼睛笑笑，伸手向前按了什么，门禁支呀一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