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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长安。
长乐坡西北。
连下了六日的大雨,只得今日才稍稍停歇。
春风拂过,绿荫丛生,岸边波光粼粼,泛起一丝丝涟漪。
龙首渠的河水流通到此地,再往远处灌溉农田。
“公主殿下,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红袖有些纳闷。
她身后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内。
公主殿下的声音传来。
“整日呆在公主府闷的慌,不如出来散散步。”
红袖脸色有些古怪,她忍不住道。
“殿下,您既然要散步,那您什么时候从马车上下来?”
唰。
帘子掀开。
太平娇俏的脸蛋露出来,凤眉微微挑起,眸中带着漫不经心之色。
“本宫坐车累了,要歇会。”
“对了,等会你记得看看这湖中有没有船......”
“看到了记得跟本宫说上一声。”
红袖眨了眨眸子,有些不解。
“AG?“
“殿下,您这是......”
太平瞪了她一眼。
“让你盯着就盯着......”
红袖委屈的哦了一声,旋即瞪大双眼看着远处的湖上。
不多时,果然看到一艘船,泛于湖上。
红袖连忙道。
“殿下,真的有船!”
太平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远处的船,淡淡道。
“先盯着吧,别让他们发现马车。”
红袖一怔,下意识的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公主殿下到底什么打算,但是作为公主殿下的忠仆,她定然是要完美的执行公主殿下的命令。
太平冷冷的盯着远处的船只。
她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能在船上呆多久。
呼呼呼。
微微风声推动船只,湖水荡起阵阵涟漪。
“龙首渠在龙首堰处支分产水,到此长乐坡成二渠。”
“这水流在城外湍急,但是入了城,经由龙首渠堤坝缓冲,水势渐缓,又被东渠和西渠的引水口分为不同支流,这些支流,流经长安各处角落,成为百姓生活用度之水,亦是这万亩良田灌溉之水......”
跟太平想象中的郎情妾意的场景并不一样,长孙璃月笑吟吟的捏着手里的棋子放在棋盘上,一边下棋,一边谈论他们所处的湖。
她身着紫色高腰襦裙,衣袖上缀着淡金色的牡丹纹饰,乌黑柔顺的长发梳了高髻,横插着碧玉簪,眉宇之间点着金色梅花花钿,白腻的俏脸敷着淡淡的桃花妆,举止之间,优雅而又高贵。
杨易眼皮不抬,只是随意落子,嘴角含笑。
仿佛眼前的棋盘局势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难度。
“长孙娘子此言何意?”
长孙璃月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
她的棋艺师从某一位告老还乡的棋待诏。
即便是那位堪称国手的棋待诏老师,对她的天赋也是赞不绝口,称她十年内,就能达到国手的水平,甚至笑言,如若不是女儿身,入宫担任棋待诏,也未尝不可。
长孙家的女儿当然不可能去当棋待诏,但是也足以证明长孙璃月的棋艺之高。
事实上,琴棋书画,对长孙璃月而言,没有丝毫的难度。
包括礼乐射御书数,除了颇需体力的射,御之外,她也是极为精通,堪称全能。
父亲长孙延时常感慨,长孙家的明珠出现了,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必能光复长孙氏。
从小在赞美声中长大的长孙璃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是颇为傲气。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败给同龄人。
杨易的随手一子,已经让她陷入危机。
长孙璃月思索良久,干脆放下手中的棋子,澄澈的眸子盯着杨易,笑吟吟道。
“湍急之水在城外作用不大,在城内,却成了造福万民之水。”
“便可见,君子所处的位置不同,发挥的能力也不同。”
“太平虽为公主,但是,她终究是个女人,不可能成为太子。”
“杨家令这般天纵奇才,在她身后,只会白白埋没才能......”
“杨家令竭尽所能,让太平公主执掌报社,但是之后呢?”
“待她成婚,这执掌报社的权力说不得要被陛下收回......”
“杨家令莫非只想当一个家令?”
杨易眉毛挑起,依然是一副笑脸。
“长孙娘子这是要我另投明主?”
“谁是明主?”
“赵国公?”
“太子?”
长孙璃月摇了摇头。
“我那哥哥蠢笨,守住祖宗基业便是尽职尽责了。”
“他不配当你的明主。”
“至于太子……………”
“有那位天后在,他这太子当的未必舒坦。”
杨易正色道。
“长孙娘子这番话倒是有些逾矩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话捅出去?”
长孙璃月目光平静。
“你不会。’
杨易笑眯眯道。
“那长孙娘子的意思是......”
长孙璃月笑吟吟的指着自己。
杨易哂笑。
“你是明主?”
长孙璃月同样一笑。
“当然不是。”
“我的意思是,娶我,长孙氏能够帮你站的更高。”
船内颇为安静。
徐徐清风吹拂。
杨易揉了揉眉心。
怪不得太平说长孙璃月是疯子,确实有点疯狂。
他笑了笑。
“长孙氏早就成过去了,怎么帮我站的更高?”
长孙璃月眨了眨眸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长孙氏没了,但是长孙氏还可以再崛起。”
“我那兄长虽然蠢笨了些,但是靠着曾祖父留下的威望,加上当今陛下的器重,一样掌握宫廷禁军,与英国公,卢国公并列,乃是当今长安炙手可热的人物。”
“你成为长孙家的女婿,十年内,凭借你的才能和长孙氏的威望,足以位列中书省,有一席之地。”
“总好过在公主殿下背后当家令。”
“那位公主殿下再如何尊崇,总不能干政。”
杨易摇了摇头。
“我拒绝。”
开玩笑,当什么长孙氏的女婿,靠着长孙氏的资源,最后顶多跑到中书省当个“宰相”。
如果他目的在此,就不会跑到公主府当家令了。
凭借他对历史走向的洞悉和现代人的见识,自己也能做到。
没看那位天后娘娘一直招揽他么。
教导个真凤凰出来,可比当官刺激多了。
长孙璃月笑吟吟道。
“为什么?”
“我不够美?”
“还是你看不上长孙氏?”
杨易打量了一眼长孙璃月。
这丫头美则美矣,但是目的性太强。
他微微一笑,信口胡诌。
“因为.......我与你并未有什么感情,自然不能娶你。”
长孙璃月一愣。
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她似笑非笑道。
“感情?”
“你、我这样的人,也会信这个?”
杨易哂笑。
“你、我哪样的人?”
长孙璃月眸中平静,笑吟吟道。
“我五岁能背《论语》,七岁便可吟诗作对,十岁精通琴棋书画,十三岁君子六艺,除了射、御,因身体孱弱不能,其余皆为精通。”
“这世上的事情,只要我愿意学,就没有不能精通的。”
“你、我是同一类人,不做出惊天动地的成就,便枉费一身才学,也绝不会甘心平凡。”
“人这一生,若不能如星辰般闪耀,也要如刹那流星,绽放光芒,留下自己的痕迹。”
“可惜我是女子之身,否则定然入政坛沉浮,以求光复长孙。”
“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一位绝佳的夫婿。”
135:“......“
他忽然又觉得,公主殿下只说对了一半,这女人不仅疯还是个偏执狂。
他慵懒的往后一靠,歪着头,笑眯眯道。
“你错了。”
“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甘于平凡。“
“你猜我现在脑袋里想着什么?”
“什么?”长孙璃月有些好奇的盯着他。
杨易摸了摸下巴。
“我在想晚上是要吃蒸鱼,还是烤点羊腿。”
长孙璃月愕然。
杨易似乎是没有在意长孙璃月的表情,伸了个懒腰。
“谁说人活着就得闪耀如流星的?”
“我倒是觉得人活着就是去码头整点薯条。”
长孙璃月怔住。
她觉得今天自己的吃惊,比这十几年来加起来都多。
“什么是薯条?”
杨易狡黠的一笑。
“一种好吃的美食。”
不等长孙璃月愣住,他旋即转身走到船头。
以他此时如鹰隼般的目力,自然是能够看到极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马车。
杨易无奈莞尔一笑。
太平这丫头......
他转身朝着长孙璃月道。
“我该回去了。”
长孙璃月沉默了一会,重新露出一副笑脸,笑吟吟道。
“好。”
旋即,她吩咐另一边的船夫,船夫便准备摆渡靠岸。
就在这时.......
远处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在极远处,目光几乎看不到的地方,固守引水口的堤坝如纸一般轰然倒塌,汹涌的河水向着湖面涌来。
河水一下变得湍急起来。
杨易面色一凝。
以他的目力当然能看得到堤坝倒塌。
他们所处的这一小湖,不过是人工建成的小湖罢了,能够起到一定的缓冲,不过要是在这呆久了,估计要有危险。
不远处的船夫连忙开始摇动船桨。
“娘子,郎君坐稳了。”
长孙璃月倒是镇静,她沉吟道。
“怎么了?”
杨易坐回船舱,平静道。
“堤坝倒了。”
另一边。
马车内。
红袖本来盯着远处的小船都快要睡着了,忽然一声巨响,把她吓醒。
她连忙道:“殿下......”
太平掀开车帘,凤眉紧锁,漆黑的眸子闪过惊疑不定之色。
“怎么回事?”
红袖连忙摇头。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到湖上有巨响声。”
太平立刻道。
“把马车靠过去。”
“是。”马夫连忙道。
少顷。
马车靠近岸边。
太平看了一眼汹涌的河水,小脸紧绷。
红袖喃喃道。
“这......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马夫经验较为丰富,连忙道。
“应该是那边的堤坝破了,龙首渠的的水一下子冲出来了。”
太平闻言,凤眉蹙起。
“那登徒子呢?“
红袖连忙道:“殿下河流如此湍急,说不定船被冲到下流去了。”
太平旋即转身上了马车。
“走,沿着河岸下去。”
马夫连忙道:“殿下,龙首渠蓄水极高,近日来又连日大雨,这里的堤坝破了,只怕这小湖恐怕远远不够水漫出来的,再呆下去,怕是有些危险......”
红袖也是紧张的看着太平。
太平冷冷道。
“本宫的话,你是没听到么?”
马夫不再言语,只得再驾马。
一炷香后。
杨易和长孙璃月并列于岸边,小船则是靠在岸边的树上绑着。
长孙璃月眼神平静。
“这些水冲出来,恐怕西南边的田亩都要被淹没。
杨易眉头紧锁。
“龙首渠修筑多年,莫非是老旧了?”
“为何会突然决堤?”
长孙璃看了一眼不断上涨的水位,笑吟吟道。
“为什么决堤,我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咱俩再不走,恐怕只能在这里做亡命鸳鸯了。”
杨易笑了笑。
“那还是走吧......”
便是这时,一辆马车哒哒哒的冲过来。
那马儿见到杨易,便撒欢的奔跑过来。
长孙璃月若有所思。
“是那位公主殿下来了?”
杨易微微颔首。
少顷。
马车停下。
红袖下了马车,见到杨易微微一怔,心里的疑惑瞬间明悟过来。
难怪公主殿下今天莫名其妙的大老远跑过来。
她连忙道。
“杨家令,赶紧上马车吧......”
杨易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长孙璃月,旋即上了马车。
马车内。
公主殿下正襟危坐,手中捧着一本书,似乎沉浸其中。
今日的公主殿下打扮的也颇为明艳,身着嫩绿色间色长裙,犹如雨后的春竹,鲜翠欲滴,乌黑柔顺的长发盘起,凤眉微微蹙起,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书。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太平轻哼一声。
“西市有母后爱吃的蔗浆浇樱桃,本宫便准备来买点,凑巧路过长乐坡,听到有巨响,便过来看看,正好便见到你和那疯女人的身影………………”
杨易不禁莞尔。
公主殿下这是告诉他,她不是为了他来的。
他正色道:“还好公主殿下恰好至此,否则今日微臣可就要狼狈了......”
太平将书合上,冷淡道。
“那算你运气不错。”
“我们走吧。”
杨易笑了笑,刚准备开口。
忽然便见到车门打开,红袖手足无措的待在一边。
在太平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长孙璃月施施然的低着头走了进来,旋即坐在一边的榻边,笑吟吟道。
“多谢公主殿下施以援手。”
太平额头血管暴跳。
她修长的玉手捏紧,面无表情。
“谁让你上来的?”
长孙璃月眨了眨眸子,修长睫毛微微颤动,楚楚可怜道。
“外面堤坝决堤,那一片湖哪里能够装得下水,说不得等会就漫到地面。”
“莫非公主殿下忍心将我丢在外面么?”
太平凤眉竖起,冷冷道。
“当然忍心。”
长孙璃月叹了口气,笑吟吟道。
“我身子孱弱,刚刚又被堤坝决堤吓着了,现在双腿发软,走不动了。”
“公主殿下若是不愿我呆在这里,就把我扔出去吧。”
太平恼怒。
这个疯女人!
简直是无赖!
她按捺住内心的恼怒,冷冷道。
“红袖,让马夫现在立刻赶车回去。”
门口的红袖忙不迭的点点头,旋即吩咐了马夫,便将门关上。
随着外面的马鞭声响起。
马车缓缓驶动,往北边跑去。
马车内。
气氛颇为古怪。
红袖缩在角落里。
太平正襟危坐,面色冰冷。
旁边的长孙璃月却是始终笑意盈盈,仿佛这是自家一样。
杨易嘴角扯了扯。
他轻咳一声。
“殿下,此次堤坝事疑,待查明之后,应尽快发往报刊,以配合官府,提醒百姓。”
太平凤眉微微蹙起。
“报刊不是一期一期的发么?”
他们之前定下的便是十日一期,发一期报纸。
杨易笑了笑。
“临时加刊,未尝不可,在期号之外的加刊,可称之为号外。”
“这样的报纸可为短篇,免费在街头售于百姓。”
太平若有所思,豁然开朗。
对杨易的想法颇为佩服。
这厮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得,太聪明了。
她正闪过这个念头,旁边的长孙璃月便笑吟吟道。
“好一个号外,杨家令随机应变的本事,以璃月生平所见,也未必有几人能够与之相比。”
杨易微微一笑。
“长孙娘子过奖了。”
太平面无表情,拳头捏的发白。
半个时辰后。
马车返回长安,将长孙璃月丢在了朱雀大街,公主殿下自然不可能将她送到赵国公府。
长孙璃月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角勾起。
公主喜欢上了公主家令?
公主府。
公主殿下面无表情的下了马车,做着裙裾噔噔噔的上了台阶,仿佛每一步落下都要在这坚实的地面留下脚印。
红袖瞪大眼睛,小声道。
“杨家令,你跟那长孙娘子都在船上聊了什么啊?”
杨易瞥了一眼满脸求知欲的红袖,笑道。
“我跟她下了一盘棋。”
“啊?没啦?”红袖一脸愕然。
杨易眉毛挑起,笑吟吟道。
“没了。”
“若非公主殿下让我不要拒绝,我岂会答应长孙娘子的邀请?”
“啊?”红袖震惊,“是公主殿下让杨家令接受邀请的?”
她心里一阵凌乱。
公主殿下让杨家令应约长孙娘子,却又暗中驾着马车跑过来?
公主殿下的行为,她完全理解不了啊。
片刻后。
“他是这么说的?”
太平气呼呼道。
红袖点了点头。
“杨家令说是公主殿下的主意,不然他不会去。”
太平一时语塞,旋即轻哼一声。
“本宫......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红袖认真道:“可是杨家令却是遵了公主殿下的命令,可见杨家令还是将公主殿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太平俏脸一红,积攒了一天的怨念顿时烟消云散。
她嘀咕起来。
“他当时分明是为了气我。”
“0909.“
红袖没听清太平的话,疑惑道。
“殿下,您说什么?”
太平轻咳一声。
“本宫是说,他下棋,赢了没?”
红袖点头。
“赢了。”
太平满意的点点头。
“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