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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太后和太妃们已经过了过乞巧节的年纪，今日不论是慈宁还是哕鸾、喈凤二宫，都不曾为乞巧节而置宴穿针。
薛太后让慈宁宫小厨房做了桌菜，请涂娘娘和魏娘娘一块用膳。
但不是为了庆贺什么佳节，而是怀念她们的相识。
宣成年间为帝王大婚而举办的第一届采选，五千淑媛聚集京师之后迎来的第一个节日，正是那年的乞巧节。
那时经过初选考核的数百淑媛已经入住琼华宫。
涂娘娘和魏娘娘分别得了喜蛛应巧和投针验巧这两项活动的魁首，欢欢喜喜的从女官们那儿拿到了做彩头的金簪，回头看见被几个淑媛挤在后面，想上前却又不好意思跟人挤的薛娘娘，两人一边一个过去帮她开道。
几个人赛过七孔针、又拜过织女像，手挽着手回屋捣凤仙花汁染指甲。
那时候，先皇的嫡母和生母都不在了，后宫更是空空荡荡，连之后的风云人物端肃皇贵妃郑氏，彼时都只是乾清宫的一个奉茶宫女。
后宫没有正经的娘娘做淑媛们的主，女官和嬷嬷们自然也不会对这些注定会飞出皇后和皇妃的淑媛太过严苛，琼华宫淑媛们的日子，比之后任何一届都要轻松快活。
入选的淑媛们虽然大多是乡绅富户家的姑娘，在家时也没挨过饿，但到底不是什么豪绅仕宦之族的千金小姐，对琼华宫这种顿顿山珍、满身绫罗的日子还是很新鲜的。
女官和嬷嬷都好说话，彼此投契的淑媛们平日连饭都是凑在一块用的。
期间若是有落选的人，交好的淑媛就一块去送她，要是打听着是跟自己临乡的人，还会塞个钗子、簪子什么的，请她帮自己跟家人稍句话。
薛娘娘、涂娘娘还有魏娘娘，也不是从开始就交好的。
刚进琼华宫的时候，她们都是跟与自己一个屋子住的淑媛玩的好。
涂娘娘爱替人打抱不平，嘴巴也直些，有时候得罪了人，她自己都不知道。
魏娘娘佩服她的义气，主动帮她收拾烂摊子，慢慢的，两个人就变熟了，时常聚在一块说话。
薛娘娘那时可没有什么母仪天下的威严之色。
相反，她胆子很小，有时候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因为不愿意开罪人惹麻烦，能忍也就忍了。
会跟涂娘娘她们搭上话，还是因为与她一块住的淑媛落选之后，薛娘娘晚上自己待在屋子里面害怕，就拿着蜡烛，大着胆子去寻隔壁厢房的魏娘娘。
跟魏娘娘一块住的淑媛那时正好也刚落选。
管这事儿的嬷嬷们对她们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魏娘娘索性就拉着怕黑的薛娘娘跟自己一块住，还介绍她跟涂娘娘认识。
对这个胆小心善的小妹妹，涂娘娘和魏娘娘都是照顾有加，到了终选前夕，几个人已经好的要义结金兰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真是让她们做了皇后与皇妃。
移入元辉殿待册之后，迎来的第一个节日还是乞巧节。
已经被钦点为皇后的涂娘娘让人在庭院之中摆了香案，拉着薛娘娘和魏娘娘把织女当作关公拜，说自今日起，她们就是异姓姐妹，她一辈子都会把薛娘娘和魏娘娘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照顾。
织女像前磕过头，要不是女官们阻拦，涂娘娘原本还想刺破手指，来个“歃血为盟”的。
即便“歃血”没“歃”成，但结拜是真的，站起身后，几个人相视而笑，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那时都觉得自己真幸运啊。
好像昨日还是见了县官都要拜的平民姑娘呢，结果莫名其妙进了宫，结识了这么好的姐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自不必说，还眨眼就要成皇后和皇妃了。
现在想想，真是好的怪不真实的。
可能之后的苦，就是这份“福运”的价码吧。
如果知道这份价码，而她们又有的选，那她们宁肯自己不曾入宫，也不曾与对方相遇，就在民间的哪个角落各自嫁人生子，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生。
用完膳，薛娘娘让钱嬷嬷送涂娘娘和魏娘娘回去。
走到慈宁门，看不惯魏娘娘如今谨小慎微、自欺欺人模样的涂娘娘怒其不争的瞪她一眼，转身走人。
魏娘娘低下头叹息一声，回到哕鸾宫后，照旧嘱咐宫女明日别忘了去内安乐堂和公主府，分别给涂娘娘还有怀庆长公主送灭蚊蝇用的熏香和荷包。
钱嬷嬷送完两位娘娘，回去把宫女报来的事情禀给太后：坤宁宫那边的乞巧宴已经结束了，皇后娘娘点了三位“一甲”，还要添赏给所有的嫔妃。
薛太后正坐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听钱嬷嬷这么一说，她唇角就有些讽刺的勾了起来，淡淡道：“赵氏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都是在内宫过了大半辈子的人，钱嬷嬷自然也明白皇后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皇后”这两个字，听着是尊贵，可是在后宫，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新嫔妃们没能像太宗朝时似的抱团又能如何，有各自的主位在，皇后跟她们之间，天然就隔着淑妃和贤妃。
可是这两位皇妃，虽然待皇后是个顶个的恭顺，但皇后却偏偏是一个都不信，也一个都不亲。
这个孤家寡人，是她自己要做的，但是现在，她却又不愿意当了。
钱嬷嬷给太后按着腿道：“其实赵娘娘贵为皇后，真要是打算拉拢哪个嫔妃，大可以放在明面上抬举，又何必这样暗戳戳的绕来绕去，反倒是落了下乘，有失国母的尊贵。”
太后闭着眼睛笑了笑，“赵氏若是能知道什么叫做国母的尊贵，那就不是她了，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却偏要瞎琢磨，左不过是自掘坟墓而已，予只替皇帝可惜，亲娘被先帝磋磨死了，自己也被先帝塞了赵氏那么个扶不起的女人做嫡妻，大哥儿啊，也就是随了他母亲的慈心，若是他有先帝一半凉薄，赵氏哪来撑到今日的本事。”
提起孝恭皇后，钱嬷嬷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月色渐沉，静谧代替节庆的热闹笼罩整座皇宫。
踏着第二日的晨光，庄韫兰从坤宁宫请安回来之后，就听芍药禀说，方才坤宁宫的琥珀姑娘带着人来给梁才人补乞巧节的赏了，连向贵人和白选侍那儿也都有添赏，还都挺丰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