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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山半坡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口,钻出来四个男人,一个是鼻梁上贴着膏药赶马车的鼬子,一个是瘸腿上缠着布条的瘌痢头。其余两个穿着破旧的退了色的黄军装歪戴着棉帽,军棉帽上没有帽徽,但有帽徽留下的印痕。他们手里都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看样子不是逃兵便是兵痞。鼬子和瘌痢头手里紧握着棍棒,阴险地咧嘴奸笑着。等牵驴的年轻人攀爬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们嬉笑着不知互相说了几句什么话,就一起跌跌撞撞走下山坡,在离皈正、白菊十几步远一堵陡峭的山崖上停住了。他们居高临下狞笑着虎视眈眈地望着皈正和白菊。
白菊被推下毛驴,因为毛驴低矮且白菊是横坐于上,双脚着地并未伤着,只是着实吓了一跳。皈正吃惊不小,因为事发突然,他与白菊都懵懵懂懂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这是奸滑无赖的鼬子设下的圈套,故意让他的一个赌友伪装成驮客人的驴夫,在通往郑州的路边等着皈正和白菊。鼬子天不亮就骑着他的卷毛狮子马,瘌痢头骑着一头老骡,一起到得黑风口的土匪头子的家里,想让土匪帮助报仇雪恨夺回女子。
黑风口的土匪头子与鼬子是拐弯抹角的姨表兄弟,在传统亲情里已经很少有亲戚的因素了。鼬子找到土匪表哥,鼬子装着很委屈的样子,添油加醋地把在“别有洞天”客栈遭到和尚怒打并抢走女子的事情哭诉一遍;把皈正说成是冒充的日本人、好色的假和尚,把白菊说成是他在洛阳花银子为朋友买的一个媳妇儿。
土匪头子疑惑地向鼬子问道:“你咋知道那和尚是冒充的日本人?”
“和尚自己说的。他说他是中国的和尚日本人。”鼬子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我看他一点儿也不像日本人,他长得与咱们中国人一模一样,肯定是冒充日本人,是想拿日本人来吓唬咱中国人。”
土匪头子咧了咧嘴角儿皱了皱眉头瞪了鼬子一眼:“难道你以前见过日本人?难道你能区分日本人与中国人的长相?”
“我……我以前没见过日本人……”鼬子尴尬道,“不过……不过听说日本人长得小鼻子小眼儿小嘴巴矮瘦矮瘦的,可这和尚样子一点儿也不是那个模样儿。”
土匪头子又咧了咧嘴角儿皱了皱眉头:“这个……这个……是不太容易弄清楚的。”
随即土匪头子瞪眼道:“不管他是真日本人还是假日本人,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总归是你遭受了他的恶意欺负,咱兄弟难于咽下这口窝囊气呀!”
这个土匪头子经常受母亲的训教,早就想金盆洗手不干剪道这种营生了,也不想再动刀动枪招惹是非了。但感到这个半亲不亲的表弟受人欺负有点儿窝囊,出于哥儿们义气,想为表弟报仇雪恨夺回女子出出这口恶气。可这个事情他不敢瞒着他的老娘,就与他的鼬子表弟一起来到母亲的住处,想看看白发老母的态度。
可偏偏土匪头子的老娘是位吃斋念佛在家“内修”的居士,是位虔诚的佛教徒。
老太太正在佛堂诵经拜佛,心里在为天下和平祈祷,心里也在为被逼为匪的儿子忏悔恕罪。老太太嘴里不断叹息着:“混乱的战争把人民当做了草木!黑暗的官府把好人逼成了匪徒!战火连绵草木尽燃,国家无道民生何堪?!”
老太太听了土匪儿子想为鼬子出气的意思,坚决阻止他们欺负和残害和尚与女人,就把他们表兄表弟训斥了一通。
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一脸疑虑,当着这两个半亲半疏的表兄弟的面儿不客气地说道:“鼬子哇……你已过而立之年了,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混上……赌输了就搞歪门邪道!你说说……你啥时间说过实话?你啥时候办过正经事儿?你表哥要是信你的话,非砸锅不可!你表哥和你是不一样的人儿,你表哥是权势熏天的郑州黑恶势力,把他逼到这种地步,是被逼上了梁山,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
“南无阿弥陀佛……”土匪头子的母亲在佛坛前敲了几下木鱼,虔诚地念了一声佛号,对将近不惑之年的儿子说道,“不管是真洋人假洋人,不管是真和尚假和尚,鼬子的话半点儿都不能信。你好好思量思量……鼬子这么多年混了一帮狐朋狗友,尽做坑蒙拐骗的勾当!娘认为必定是鼬子他们做了啥坏事惹着了那和尚,要不然那和尚在这异乡他土咋敢大打出手?如果人家是真和尚,出家当了和尚就是佛家的人啦!佛家人吃斋诵经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本应尊敬护持,哪来打杀欺辱之理?那和尚舍命保护那女子,自有俗人愚夫难得知晓之内情。”
奇怪的是这个土匪头子还是个孝子,不敢违抗母命,仔细想想老母说得也极有道理,就撒手不管了这等没头没脑的闲事儿。
鼬子无奈才偷偷假借土匪头子之名,找到并糊弄住那两个在此落脚的逃兵兄弟,答应事成之后给银子赏钱,并假意承许如果赶跑或解决了这洋和尚,这漂亮女子也有逃兵兄弟的份儿。
逃兵兄弟开始听说和尚是日本人,有点儿犹豫胆怯,担心打死日本人闯下国际大祸,被官府通缉捉拿,但经不住银子和美女的诱惑,他们这两个逃兵兄弟很长时间没有闻到过女人味儿了,心里都急得痒痒的。
这两个逃兵是一母同袍亲兄弟,是与巩县接壤的偃师人,一年前被吴大帅的部队抓了壮丁,不久前吴佩孚与南方军阀混战中吃了败仗,他们兄弟两个在混乱中每人拐了部队一条大枪就溜了回来,但不敢回家害怕部队找他们算账,无奈就投在黑风口土匪头子的门下落草为寇,与土匪头子磕头拜把结为生死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