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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曹老歪又仔细看看门楼,疑惑地向老郎中问道,“大门头儿上咋多了一块儿牌匾?牌匾上写的是啥字儿呀?”
“你不是看了吗?!难道不知道写的啥?是想考考俺这老家伙?!”
“您老人家还不知道俺是睁眼瞎子?!”
“活菩萨”故意耍逗曹老歪道:“你当行户交易牲口咋会不识字儿?不识字儿咋给人家说生意?”
“俺识数儿但不识字儿,交易牲口都是用数字儿不用文字儿。”
“喔……你这么能说会道的人儿原来不识字儿哇……”老郎中故意嘲讽道,“那我就告诉你……”
老郎中像孩童一样滑稽地笑了笑:“这牌匾上写的是:王老先生是个大好人儿!”
老曹一歪脖子骂道:“好人儿个狗屁!他是个大孬孙儿!一次官府逼着俺交税当时手里空,问老财主借几个铜板他一个子儿都不给,俺差点儿被官府绑走。”
“你交税跟人家王老先生没一点儿关系,人家咋会借给你?”
“俺帮过他的大忙哇!”曹老歪说着气得饥饿的脸色更加发青,“一次天下着大雨,王大财主坐马车从县城回来,一下他的马车翻进了东寨门外的壕沟里了,王大财主和为王家赶马车的老葛干着急没办法,俺看到赶快跑去扛他的马车,把俺弄得一身泥水,把俺的脖子都累歪啦!俺是看在乡亲的份儿上才去帮忙的。”
“活菩萨”呵呵笑道:“你的脖子本来就是歪的!別怨人家王老先生。”
说得老曹也咧嘴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就算没把俺的脖子累歪,他总应该有点儿乡亲感情吧?!总该说声谢谢吧?可这老鳖孙儿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有时见了面儿脸仰得老高,好像从来不认识俺一样……这老鳖孙儿身上一点儿人味儿都没有,他把乡亲们都看成了驴粪蛋儿。”
“活菩萨”听了小声儿感叹道:“王老先生确实是忘记了他祖上是个穷铁匠,侥幸暴富了就把穷人看得不值钱啦。”
曹老歪又向门楼里看看:“呀……门楼里像是放过鞭炮……莫不是王家的小闺女儿银萍与薛家的孩儿结婚啦?”
他又自我嘲讽地说道:“这喜酒不知给俺留着没有。”
“老曹哇……你还想喝啥喜酒哇……”“活菩萨”呵呵苦笑了笑开腔道,“王家的人儿都没啦,只留下一个老实本分的王银宝母子,哪有喜酒留给你喝?你连王家一口凉水也喝不到啦!”
“呀!”曹老歪猛一惊讶,“他家里的人儿都钻到老鼠洞里啦?还是钻到坟墓里啦?”
“看你全家饿的样子,你老曹就别操闲心王家的事儿啦!”“活菩萨”摸了摸衣兜儿,“我兜里还有几个铜子儿,街上老董家酒馆门口有卖新麦稀粥的,快去给老婆孩子买几碗喝吧。”老郎中说着把铜子儿递给曹老歪。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看到老爹手里有了铜子儿,一齐哭叫着:“我饿……我饿……”
曹老歪身后穿戴破烂不堪的老婆带着哭腔儿向他叫唤道:“你还不饿哇?差点儿把俺娘们儿饿死……你还有心说人家的闲话?”
接着催促道:“快去给孩子弄点儿吃的吧!”
老曹脖子一歪推着车子走了,边走边自言自语嘟囔道:“这王大财主家像是出败兴事儿了……活该!败完才好!”
这时“活菩萨”看到从附近一个茅厕里走出来了一个老汉,一边系裤带一边嘴里嘟囔着:“这新麦仁儿粥像是喝多啦……拉起了稀……”他嘟囔了一句半话,翘起鼻子闻了闻他的右手皱了皱眉头,立即把右手在缀满补丁的裤子上抹了几下。
这个老汉就住在王家大院儿的对面儿一间土坯房里,与王家大院儿只隔着一条路。从他破烂不堪的门前向对面儿走上几十步,就到了王家雕梁画栋典雅气派的门楼。
这个老汉姓吕,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老光棍儿。他的祖上与老王家的祖上沾点儿亲戚。平时给老王家门楼前扫扫地、洒洒水,混口饭吃,与王家的人儿关系还不错。但老王家对他也算不赖,经常还给他几个零花钱,他也挺感恩的。现在老王家成这个样子了,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因为他等于是失业了。但他也得去找碗儿饭吃,就在田地里帮助村民干些零碎的杂活,村民就现把现地给他一些能吃的东西。
“老吕呀……”老郎中离老远向老汉喊道,“听说老王家的老二银宝没出啥事儿,这些时咋看不到他的人哇?他是到哪里去了?他街上的店铺都锁了门儿,油坊也锁了门儿,俺想买他几斤小磨香油配药给人儿治烧伤,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姓吕的老汉儿慢慢腾腾系好腰带向“活菩萨”走了过来:“老郎中您是在说啥呀?我的耳朵有点儿背……”
“活菩萨”大声说道:“王家的老二银宝到哪儿去了?”
“喔……您找他呀……银宝也倒霉啦!”
“他倒啥霉?听说他没犯啥事儿哇。”
“他倒是没犯啥事儿……可他倒霉地得了大病了,病得不轻哇!您想想他王家接连出了这么多要命的大事儿,他能不生病吗?”
“他病了咋没到药铺找我哇?以前他王家有病人儿越不过药铺的门槛儿,咋着……他王家出事了就不到俺药铺看病啦!难道跑县城看病啦?”
“他咋会舍近求远哇!银宝是个老实本分人儿,他王家出这么大的事情,他感到丢人儿、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羞于见到村里的人儿,连走路都躲着村民。”
“喔喔……”老郎中会意地连连捋着胡须,“那王家老二现在在哪儿?”
“在他老娘住的那所院子里,我昨个儿还去看了看他……他说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里乱糟糟的,不想活啦……我向他说了一些宽心话儿,劝了劝他……他老娘也一直在劝他哩。”
老郎中担心地说道:“他别是得了抑郁症,这种病一露头儿好治,时间长了就难办啦!我得去给他诊断一下,要是真的得了这个怪病,我几服药就给他治好了。”
“那您快去给他看看吧!他王家就这么一个实在人儿,可不能让毁了呀!”
“活菩萨”摸着胡须嘴里不知轻声儿咂巴着一些什么话,背着手儿向王老财主的二夫人住的院子走去。
老郎中到得那所院子跟前,看到院门儿紧闭,从院子里不断传出“梆梆梆”敲击木鱼的声音。
老郎中叩了叩门环,院子里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一阵阵儿敲击木鱼的声音传来。
这种镇定人的神经、消除人的浮躁、启发人的悟性、清脆而沉稳的声音,“活菩萨”并不陌生,他太熟悉了。因为“活菩萨”很早就信佛,他的住宅设有佛堂,他也经常端坐佛檀敲击木鱼拜佛诵经。
他又叩了叩门环,耐心等了一会儿,院子里仍然没有反应,依然传出一阵阵儿敲击木鱼的声音。
“活菩萨”静心屏气地听了起来……他像为病人掐脉一样细心品起这木鱼声。
他听到木鱼声声节奏平缓、音脆而不燥,音韵虽明亮而不杂乱,声震心田而不刺耳……仿佛向佛祖缓缓诉说着开悟的禅语心声。
老郎中面露喜色,捋着胡须轻声说道:“佛祖治病不用药……王家老二的病不需要我治了。”扭脸背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