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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他变了
指甲如生锈的犁破开土地,在紧绷的皮肤上犁出断断续续的沟渠,碎裂的绸衫,混着淋漓的血珠,簌簌滚落。
脊骨上传来的撕裂般的阵痛,让那婢女红润的面色,骤然惨白,再无一丝血色。
她强忍着痛楚,磕头认错,“奴婢记住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长姝公主冷笑一声,接过贴身婢女递来的锦帕,将指缝里的鲜血擦拭干净后,丢在那婢女的头上,盖住她半张霜白的面。
“知道就好。”
懒得再搭理她,慢悠悠的转身,眸光落在紧闭的乌木门上时,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戾气。
她与驸马,原本互生情愫,情投意合。
可因为大婚时发生的事,彼此之间,生了隔阂,情意再难回到从前。
她悔过,也恨过。
玄翼是罪魁祸首,她当日受的耻辱,有朝一日,定会千倍百倍偿还于他。
但潜伏在宫里的主子……也是推手之一。
可她还能嗜主不成?
纵然心里有生疏和怨恨。
也只能忍着……
可她的忍让换来了什么?
那日她与驸马圆房之后,主子不知从哪儿得了信,不仅训斥她耽于儿女私情,还往府中送了五六位貌美的少女。
有擅棋的,有擅琴的,有会作画的,有会调筝的……
各个身负才艺不说,生的还钟灵毓秀。
皆安排在云清川身旁,做他的贴身婢女。
特别是这位弄筝的少女,名字中,竟有一个絮字。
自称絮娘子。
长得与从前的云清絮,有三分相似。
她一身青色钗裙,俯首弹琴时,一颦一笑,总让人想起从前那个温柔如春水的云清絮。
她都觉得像,更何况驸马呢?
驸马原本准备回绝了主子的好意,可看到那絮娘子时,又开口让人留下,盯着那絮娘子的脸看了许久,才温声道。
“以后你旁的事都不必做了,安心跟在我身旁便可。”
……
若真是云清絮,她尚且能容忍。
可这絮娘子不过是一个替身,却要抢了她的男人,她如何能忍?
瞧瞧。
那日还与她在床榻上温柔缠绵的情郎,如今与这位絮娘子,已腻在一块一日一夜了。
纵然知道云清川不是那等色迷心窍之辈,可一日两日忍得住,一年两年呢?
成婚以后的懊恼和委屈,因为这絮娘子的出现,终于有了爆发的地方。
长姝公主觉得自己弄错了。
一直以来,她恨的人都恨错了。
她不该恨玄翼,不该恨主子,更不该恨自己的命,她应该恨那个死去多日的云清絮。
若没有她,玄翼怎会发疯?
若她老老实实在王府待着,不曾寻死觅活的,她与驸马的大婚,又怎会被外人给毁了?
她一个人折腾着,害得自己不得好死不提,倒连累了她们这些相关之人……
真真是灾星!
可惜。
云清絮已死了。
长姝公主的眼底,闪过恨意,闪过懊恼,最后又归于平静,推开了那紧闭的房门,抬脚迈进去时,眼底已浮上温柔的笑意,看着坐在首位的云清川,温声道。
“夫君,铁衣镖局的总镖头来了,说出京的日程有变动,想同你汇报一声,你看……”
“方便吗?”
云清川是她的枕边人,如何看不出她眼底深藏的恼怒。
叹了一声,示意那絮娘子抱着筝离开,等门庭合上,殿内只剩下他与长姝公主两人时,他方才温声道。
“你何苦生一个婢子的气?”
云清川端坐在蒲团上,一身藻青色的长衫,胸前绣着回鹘的纹路,锦缎交映里,他从前清秀似竹的五官,如今已熏染上久居上位的威仪。
说话时,眉头微蹙,殿内的空气都凉了三分。
“你知道的。”
他眼底闪过哀痛和神伤,“我后悔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倘若时间能重来……与絮儿生前的最后一面,他绝不会生絮儿的气,绝不会埋怨絮儿的固执,他更不会说那些离心离德的话,妄图用冷漠来惩罚她,让她改过从新,清清白白的做人……
倘若他知道那是她的诀别。
倘若他知道他推开的那一双手,不是手,是絮儿的命……
云清川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让那悲冷的痛意溢出来。
大婚那日,摄政王与陛下为了一架棺椁,在长安街上大打出手。
他看着父子俩争红了眼,看着恨不得倒戈相向的两个人,看着那冰冷的乌木做的棺椁,他心痛地恨不得将这父子二人都杀了!
那是他的妹妹!
他骨肉相连的血亲!
若问世上谁最有资格为絮儿收尸,不是玄翼,不是玄璟渊,是他这个兄长啊!
可懦弱如他,无能似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穿着一身喜袍,眼睁睁看着摄政王棋高一着,命人绑了玄璟渊扭送回宫,将那装着絮儿尸骨的棺椁,送到了摄政王府镇守的墓穴中……
他无能。
连妹妹的尸骨都抢不回来。
那一天,像过了一辈子一样。
成婚的狂喜,大理寺前的羞辱,长安街上的悲痛欲绝,将他仅剩的一点骄傲和自尊,完全击溃,那个从前的云清川死在了戊戌日的夜晚,如今的他,是当朝驸马,帝王新宠,是未来的权臣……
云大人。
万般念头,不过一瞬。
云清川起身,眸中吟着长姝公主看不懂的笑意。
他温柔地拉过她的手,用自己宽厚的手掌,盖住她那戴满甲片的右手,与她并肩同行。
“蕈月,絮儿已经死了,我只剩下你了。”
此言一出,长姝公主冷硬的心便软了下来。
“你不要和一个死人争了,好吗?”
“等离了京城,我们便自由了。”
云清川揽过她的肩,在她额上落了一吻。
柔情万千。
刚才还压着恨怒的长姝公主,因为这突然的、温柔的吻,什么嫉恨都忘了,眼底飞过一抹迷离之色,面颊亦染羞红。
情动之时,连呼吸都微喘着。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那抱着她的男子,收了落在她额头上的吻后,抬起的眸光里,冷漠至极,空洞至极,没有半点暖意。
……
“出发啦!”
三日后,卯时三刻,五驾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准时从霍宅离开。
前两车坐着人,后三车拉着货。
玄翼和霍千斛在最前头,云清絮和如意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