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新笔趣阁】 52xbq.com,更新快,无弹窗!
盛夏的蝉鸣渐渐高亢,南门酒馆后院的葡萄架下,秦淮如正踮脚摘一串紫葡萄,帆布围裙扫过晾着的尿布,发出沙沙的声响。杨婶抱着承安从屋里出来,孩子的虎头帽歪在一边,露出后颈细密的胎发。
“慢点儿摘,当心摔着。”杨婶把承安往怀里颠了颠,竹摇篮里的尿芥子还带着皂角香,“昨儿刚跟你说的,月子将将做完就跑去念书落的病根儿,可不能再爬高了。”
秦淮如把葡萄塞进杨婶围裙兜,指尖触到老人打了补丁的袖口:“干娘,您看承安这帽子,又小了。”她话音刚落,承安忽然抓住葡萄藤,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正好被胸前的口水兜兜接住。杨婶慌忙扯开孩子的手,却被缠得更紧,粗布围裙上顿时沾了片紫渍。
“你看这孩子,跟他爹一个倔脾气。”杨婶笑着拍了拍承安的屁股,衣襟里插着的一把拨浪鼓叮当作响。秦淮如接过孩子,手指拂过帽檐里衬的针脚,那是杨婶用旧衣服改的,不会磨伤孩子娇嫩的皮肤,帽顶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石榴花。
秦淮如看着这一幕不由的红了眼眶,自打李天佑和徐慧真带着孩子搬到了南锣鼓巷,虽说自己跟天佑还是一家人,但毕竟没有名分,总得遮遮掩掩。各自都忙着工作上学,见面次数也少了。自己爹娘照顾弟弟也脱不开身,承安大部分时间都由杨婶照顾,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委屈。
“干娘,”秦淮如眼含泪水,“我爹娘身子不好,两个弟弟也让人操心,要不是您......”话没说完,杨婶已用围裙角擦了擦手,“快别说这些,这几年下来咱就是一家人,更别说你还认了我当干娘,承安就是我孙子。我去给你端我给承安熬的米油,稠得能挂住碗,小孩儿喝这个补着呢。”
后院的风箱突然响了起来,何雨柱探出头:“秦姐,杨婶!慧真姐让我给孩子送碗鸡蛋羹来。”他的白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的粗瓷碗还冒着热气。杨婶接过碗,碗沿刚碰着承安的小下巴,孩子就立刻张开嘴。
“柱子这手艺越来越好了。”秦淮如用小调羹刮着碗边,承安的小手突然抓住她的手指。杨婶望着孩子鼓鼓的腮帮满眼慈爱,“我给承安裁了条开裆裤,回头你给孩子试试看看长短。”
夕阳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竹摇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秦淮如摸着裤腰上的松紧带,那是杨婶用自己的裤腰带改的,针脚间还缠着根红绳。“干娘,您这手艺,比城里裁缝还好。”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攒的津贴,您添件新衣裳吧。”
杨婶推开她的手,却不小心碰倒了针线筐,顶针滚落在承安脚边。孩子咯咯笑着去抓,口水滴在开裆裤上。“我这老婆子要啥新衣裳,”杨婶捡起顶针,“你看承安这白胖劲儿,多好,比小牛犊子还壮实。”
鸡蛋羹才吃了一半,承安就一头栽到碗里睡着了,墙角的蟋蟀突然叫了起来,秦淮如忍着笑意给承安掖好被角,触到孩子脚底的胎记,跟李天佑的一模一样。杨婶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明儿我去供销社买点点心糖果去拜访周围的邻居,给承平和承安做个百家被。”
“又让您破费了。”秦淮如的声音有些发颤。杨婶却从围裙兜里摸出颗冰糖,塞进承安嘴里:“傻孩子,咱娘儿俩说这些干啥,天佑每个月给我那老些钱,说是雇我干活,可我心里明白,天佑是怕我拘束,让我手里有点活钱才有底气。我儿子有自己的前途,不用我操心。”她忽然压低声音,“昨儿我听见慧真说,天佑在南锣鼓巷给承安留了间房,窗户就对着枣树......”
承安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冰糖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响。秦淮如望着杨婶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母亲的模样,眼泪差点掉下来。杨婶拍了拍她的手背,粗布手套上还沾着给孩子擦屁股的草木灰。
“饿了吧?”杨婶起身去端剩下的半碗鸡蛋羹,“慧真早上说炖了鸡汤,你上学费脑子呢,得给你好好补补。”秦淮如抱着承安跟到灶台边,看见砂锅里的鸡爪子还连着筋,那是杨婶特意给她留的。后院的风箱又响了起来,何雨柱的梆子戏顺着风飘进来,跑调的唱腔里,承安睡的正香。
这一夜,南门酒馆的后院灯一直亮着,杨婶戴着老花镜给承安缝百家被,秦淮如在一旁择菜,偶尔抬头看看熟睡的孩子。窗外的月光透过葡萄架,在竹摇篮上织出银白的网,与灶膛里偶尔爆出的火星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温暖的生活画卷。
钱叔蹲在空荡荡的槐树胡同的院门口,用鞋底碾着砖缝里的野草。门框上“钱记修鞋“的木牌被风吹得吱呀响,牌角还挂着李天佑走前塞的一包点心。他摸出揣了三十年的牛皮钱袋,里面除了孤零零三张纸币,就是徐慧真手写的服药说明书,那是给治他老寒腿的。
“钱叔!”李天佑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二八自行车的铃铛惊飞了屋脊上的灰鸽子。徐慧真跳下车,从车把上摘下给老人做的新裤子,针脚细密得像绣花。钱叔右腿上有旧伤,裤子的厚度和长度都不一样,做的时候得费不少心思。钱叔慌忙站起来,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手里的修鞋锥子掉在地上。
“您看您,都说了别逞强。”徐慧真捡起锥子,触到柄上磨出的划痕。钱叔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北屋,墙上还留着李天佑给糊的报纸,《人民日报》的标题被炊烟熏得发黄。“我这把老骨头,哪能总麻烦你们......”话没说完,李天佑已经进屋把棉被卷抱进怀里,被面还是用运输队发的瑕疵布改的,里面絮着新棉花。
“钱叔,您忘了?”李天佑蹲下身系鞋带,触到钱叔补丁摞补丁的棉鞋,“那年冬天我我来回跑货差点冻掉脚趾甲,是谁用兔皮给我缝的鞋垫?”钱叔的喉结滚动着,想起那个小小少年不卑不亢的带着弟弟妹妹站在他面前,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徐慧真把搪瓷缸塞进老人手里,缸底还沉着块冰糖,“天佑看小丫都快胖成球了,最近三天才给她一块糖,这孩子舍不得吃,托我放进去的。”
“我这院子......”钱叔指着二进院的垂花门,门楣上的“福“字褪色得只剩轮廓。李天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东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像只流泪的眼睛。“您之前说捐给政府倒也不必,您交给街道办作主租出去按月拿租金就是了,剩下的不用您操心,”徐慧真挽住老人的胳膊,“昨儿街道办王主任说了,租给拉洋车的老李家,他家七个孩子没地方住。”
钱叔突然蹲在地上,用修鞋锥子划着青石板:“我一个孤老头子,又干不了什么活儿,到哪都是负担......”话音未落,徐慧真已从包袱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给老人绣的烟荷包,正面绣着“福寿康宁“,背面是李天佑画的修鞋摊。钱叔摸着荷包上的针脚,泪水簌簌落下来。
“走啦钱叔!”李天佑把被卷捆在自行车后座,又扛起最后一个木箱,里面是老人的修鞋工具,“南锣鼓巷的塾房小院给您留着呢,都拾掇好了,窗台下还能种您爱的月季。”钱叔望着熟悉的修鞋凳被搬上自行车,铁拐李送的铜铃铛在箱角晃得叮当响。徐慧真扶着他的胳膊,却触到老人袖筒里的体温,比秋天的阳光还暖。
搬进塾房小院那天,钱叔摸着雕花窗棂上的“耕读传家“刻痕,忽然从木箱底摸出个铁盒,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穿长衫的男人抱着个孩子,背景是前清的牌坊。“这是我爹,”钱叔的手指划过相纸,“他总说修鞋匠也要有骨气。”李天佑接过照片,看见背面用钢笔写着“莫忘根本“。
傍晚时分,钱叔坐在塾房门口教小石头扎马步,木头枪在孩子手里晃得像面小旗。徐慧真端来碗热汤面,面条上卧着煎蛋:“钱叔,明儿劳烦您送二丫上学,您可得盯着她路上别贪玩。再过几个月小石头也要上小学了,也得靠您接送。”老人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弹弓,那是用自行车辐条做的,递给小石头时,铜扣碰在孩子的手背上,让他的马步又晃了几晃。
夜深了,钱叔躺在新安的玻璃窗下,听着东跨院传来的孩子们笑声。他摸出徐慧真给他的老寒腿准备的暖水袋,想起白天街道办送来的锦旗,上面“孤寡不孤“四个大字还带着墨香。窗外的月光透过月季花枝,在修鞋凳上投下斑驳的影,凳脚还沾着李天佑走前抹的桐油,那是怕老人冬天滑倒。
这一夜,槐树胡同的老院迎来了新租客,而南锣鼓巷的塾房小院里,钱叔把修鞋锥子挂在床头,听着隔壁传来的梆子戏。他忽然觉得,这辈子修过的鞋打的仗加起来,也不如李天佑那句“钱叔,往后咱就是一家人”实在。墙角的蟋蟀叫了起来,老人摸着烟荷包上的“寿“字,终于闭上了眼,梦里全是孩子们喊他“钱爷爷“的声音。
盛夏的蝉鸣把南锣鼓巷的青石板晒得发烫,钱叔闲不住,蹲在塾房小院的老槐树下磨修鞋锥子,锥尖在油石上碾出的白浆混着汗珠滴在粗布围裙上。隔壁东跨院传来小丫的尖叫:“钱爷爷!小石头把毛毛虫放我书包里!”话音未落,六岁的小丫已顶着满头槐花冲进院门,辫子上还缠着杨婶给编的红绳。
“慢点儿跑,小祖宗!”钱叔用围裙擦了擦锥子,触到孩子胳膊上的痱子,徐慧真最近天天用艾草水给洗澡,却还是被暑气捂出了红点。小石头举着木头枪跟进来,枪托上挂着钱叔用自行车辐条做的弹弓:“钱爷爷,我嫂子让您去喝绿豆汤!”
正说着,徐慧真端着一个粗瓷盆从跨院厨房进来,盆里的绿豆汤里还浮着几片薄荷叶。“钱叔,您看这几个孩子热的。”她把盆搁在修鞋凳上,看见老人围裙上的面粉顺手给拍了拍,那是早上帮她筛玉米面沾上的。钱叔望着盆里自己皱巴巴的倒影,一张老脸上却在没有之前的凄苦。
“钱叔,”李天佑扛着半袋煤球进来,“昨天田丹回来的时候说您给槐树胡同的租户减了不少租金,他们想给您送面‘修鞋济世’的锦旗。”他蹲下身掀开井盖,井水的凉气扑面而来。钱叔从井里拎出冰了半天的西红柿,掰了小半块给承平磨牙,果肉的酸甜汁水流进孩子的围嘴。
“要那玩意儿干啥。”钱叔把剩下的西红柿塞进李天佑手里,触到他掌心换卡车轮胎磨的的老茧。徐慧真笑着指使李天佑从井里提上一桶水来,绳痕在手腕上勒出红印:“钱叔,昨儿贾张氏说您给她补的鞋底子,比供销社卖的还耐穿。”老人笑意吟吟望着她被井水浸白的手指没回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枣树叶的缝隙,钱叔坐在修鞋凳上教二丫编蝈蝈笼。小姑娘的草绳编得歪歪扭扭,却学得极认真,鼻尖上沾着草汁。“得顺着纹路编,”钱叔用锥子挑着草茎,“就像过日子,得有来有往。”二丫点点头,把编了一半的笼子递给老人,忽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伤疤,心疼的吹了吹。
“钱爷爷,您看我编的!”小石头举着歪扭的笼子跑过来,里面正关着只活蹦乱跳的蝈蝈。钱叔接过笼子,触到草绳里藏着的野枣,那是孩子在城墙根底下捡的。李天佑靠在门框上笑,手里晃着刚从运输队带回的奶糖,却被徐慧真瞪了一眼:“先吃饭,吃完饭还得给孩子们擦痱子粉。”
夜深了,钱叔坐在院门口修李天佑的解放鞋,听见东跨院传来徐慧真给孩子讲故事的声音。他摸出藏在修鞋凳下的藿香正气水,却被进门的李天佑看见:“钱叔,您又省着不喝……”老人把药瓶塞进他手里,触到年轻人温热的掌心:“你跑运输的更该多备着些。”
巷口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钱叔望着井台边晾晒的百家被,被面是用沿街讨来的碎布拼的,还有徐慧真的蓝布衫、李天佑的长衫和他的旧军装。他忽然想起白天闫埠贵来借修鞋锥子,走时还借口油污弄脏了手,把工具箱里的肥皂顺走小半块。墙角的蟋蟀叫了起来,老人把李天佑的鞋底子翻过来,看见徐慧真用碎布垫的后跟,那是怕他开车时磨脚特意缝的。
这一夜,南锣鼓巷的月光透过槐树影,照在钱叔的修鞋凳上。他摸着锥子柄上的凹痕,想起老家村口的老槐树,现在想必也落满了蝉蜕。而此刻,中院传来贾东旭跑调的梆子戏,与东跨院孩子的梦话混在一起,让这暑热未消的夜晚,暖得像碗熬了半晌的绿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