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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怯懦(二合一)(第1/2页)
——
“祈夏她——说了什么?”
……
“说了我亲眼看见的一切。”
舒适宽敞的副驾驶上,花祈夏看见座椅旁熟悉的水杯和零食,目光中泻出一丝恍然。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侧过脸去,果然在夹层下看见了一只熟悉的文件袋,袋子里放着一片书签——
“对了学长,在南疆医院的时候我妈妈说……”
花祈夏将那只文件袋抽出来,里面有一片干花书签,是一朵被风干制作的洋牡丹,色泽橙红,花祈夏总觉得这花有些眼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PVC的透明袋皮挡住了花祈夏的视线——
在她的视野里,谢共秋开车的动作仿佛浸泡在水中,袋子表面折起两道褶皱,他转动方向盘的动作随之划起模糊的涟漪。
“上次我怎么也找不到的现汉资料,是学长你帮我送回来的。”
花祈夏说完,就凝视着谢共秋侧脸轮廓,外面渐黯的天色给他的鼻梁打下一道阴影。
谢共秋:“嗯。”
又说:“杯子里有梨汤,是热的。”
花祈夏依言拿出那只蓝色的保温杯,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只和她的保温杯长得很像的新杯子——杯盖拧开,清甜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愣了一瞬:“你怎么……”
“习惯了。”
谢共秋在绿灯转红之前稳稳踩下刹车,车子平直地划到白线边缘,花祈夏手里的梨汤没有一丝晃荡。
和她身边那个人一样平稳安定。
花祈夏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好保持沉默。
她扭头看向车窗外渐渐嘈杂的街道,脑海中浮现出谢共秋来找她时,花明宇那副吭吭哧哧,欲言又止的神情:“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谢共秋:“舒适区。”
“?……什么?”
花祈夏心有疑惑,但谢共秋只是侧头静静地与她对视,起伏的思绪在此刻悄然砰散,接着流淌的光影就将她的视线牵引到谢共秋目之所及的地方:
保温杯里的梨汤,角落里的零食与文件袋,甚至车窗外花祈夏毫不陌生的街道风景……
花祈夏枕在座椅上,看着从他们身边的非机动车道上驶过的电动车,瞳孔里的一点被前方的红灯映亮。
她恍然觉得,自己好像那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小电动,她已经向前走了,急匆匆闯进人来人往的热闹晚风里——
而这个坐在车里的人还停留在原地,也许在红灯结束后他会风驰电掣地追上,但这辆车里的摆设、布局,从始至终地将这个人包裹在回忆里,早已形成一种习惯,谢共秋是坐在这方回忆里前走的。
……花祈夏原本以为,第一次匹配结束,就是一种“结束”了。
原来,对她来说是。
对有的人来说……
原来是一场残忍的预谋。
“我是一个怯懦的人吗?”
花祈夏忽然抬起头,和后视镜里的谢共秋四目相对。
……
“我是一个怯懦的人吗。”
花祈夏闭上眼,遮住了眼皮下涌动的温热——
“我当时,只想着尽快离开庄园,远离D国那狗屁皇家的一切——其实现在想想,他的很多表现都……都很不寻常,甚至是奇怪的。”
“但那时候我从心底里对他产生了抵触,我感知到了那些‘不寻常’,但是……我没有放在心上,我认为当时的自己比他更窘迫,也怕对他的同情和关心……会是对我自己的一种残忍。”
陈聆枫和她一起站在晚霞满天的阳台二楼,她们的手臂没有搭在护栏上,而是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前者手里拎了一只DiamOnd手袋,花祈夏手指缝隙间依稀飘动着一条五彩的细线。
——和她本人的情绪一样飘摇。
归家的白鸽在哨声似的风里翱翔,稳稳当当落在她们眼前,羽翼挥动的气流掀开了她们的发丝,与空气轻轻摩擦。
陈聆枫没有对花祈夏的话即时发表看法,女孩空旷的目光随风远去:
“直到最后,直到我说出那句让他追求自由的话之前,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如果我早一点退出了活动,如果我更早地窥探到Hadrian的痛苦,如果我们能彼此真诚的交流……会不会,会不会在我和他一同走入绝境之前,我们都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说完,花祈夏自己轻轻摇头,眼尾藏起了落寞的一笑:“但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活动开始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去懊悔一条虚无的、脑海里的路。”
陈聆枫:“没错,我们不苛责Hadrian,你也不必苛责自己,祈夏。”
“我知道。”
花祈夏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掖回耳后,看着“咕咕咕”的白鸽飞到躺椅上,轻声地:“我只是这些天……脑子很乱,事情很多……学姐,我的脑子太乱了……”尾音轻悠地消逝在夕阳中。
地震后死里逃生的余波,燕度的告白,谢共秋的未知,Hadrian那惊天动地的告别,以及论文试稿的失败。
……桩桩件件都像无数只乱飞的蝴蝶一样在她的大脑里抖动翅膀,花祈夏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条理在哪里;生活,爱情,学业——
她现在该做什么?
是先认真思考和燕度的关系?还是确定谢共秋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
亦或是尽快将Hadrian的事抛之脑后,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还是一门心思冷静下来,把小论文的事处理好再找新的导师?
太乱了。
花祈夏想,她从头到脚都乱了,她只有一个脑子,但是需要她处理的情绪却多如牛毛。
而在这纷繁杂乱的“蝴蝶”之中,花祈夏还有一件迫切需要她捋顺的事,她自认为这件事占据了这些天以来她大部分的思虑,亟待宣泄——
陈聆枫不清楚如果自己在花祈夏的境遇下,是否会产生和她一样的情绪,但她可以在对方的言语里感同身受:“祈夏,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沉吟片刻,改口:“不,或者说,是某些人拜托我来问你一件事……其实我不说,你也猜得到他们是谁。”
花祈夏会意,低低“嗯”了一声。
“听说,上次在庄园的墙外,你说你要结束这场活动。”
陈聆枫观察着花祈夏的反应,后者手指搭上栏杆,指尖在生出苔藓的砖缝里一下一下扫着,陈聆枫问:“是什么意思?你想要退出,结束你的活动进度,离开‘LOlOtOLOlO’?还是说……”
她嗓音放平了两分,在晚霞里流淌出肃穆的意味来:“你想,结束,这场活动。”
花祈夏抬起了下巴,在一段冗长的沉默后,她的声音坠入鸽子再次飞起的气流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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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一次,其中一只鸽子的红色爪子上被系了一根五彩的,寓意平安康健的细绳——
哗啦啦啦。
白鸽飞起,五色线从她们的视野里愈来愈远。
花祈夏:“第一种的话,算是真正的Rebel吗?”
她侧过身子,灌涌着紫红色晚霞的眼眸里多了一片留白:
“学姐,你还记得吗,当你第一次问我,有没有想过‘弄死’这场活动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片晚霞天里。”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陈聆枫,良久,她说——
“但那天我也说过,我不邀请,不鼓动任何人和我站在一起——尤其是你,祈夏,我也不需要你们做任何需要承担后果的决定,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花祈夏眼神微黯,她吸了一口气垂下目光:“……记得。”
“所以我想知道,那天晚上,塔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侵占天幕的残霞释放出最后的亮光,连鸽子的雪白都被它吸纳了,天空下的人眺望时,只能看见四只灰黑色的点。
花祈夏望着头顶自由飞翔的鸟,它们展开翅膀时如草原上鸣叫的苍鹰:“那天……”
……
砰!
A号礼堂的安全通道荡起一片浮灰,乔星灿脸色苍白,重重捶打在门上的拳头震出一片片反光:“他疯了……疯子,他是个疯子……”
陈聆枫在少年鲜红的眼睑里止住了话音,她的转述给这座曾彩带纷飞的礼堂覆上了一层阴霾:
“祈夏说她知道,你们为了不刺激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陪她过节,怕她陷在痛苦里——但我想,她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说句实话。”
陈聆枫叠起一条腿,双手环抱在身前一一看过在场的三个大男人,不乏直接地:“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们的心态还不如一个18岁的祈夏。”
对这句尖锐的评价,闻人清和不置可否,他回想起在那棵苍老的雪松上,在那座潮凉的高墙下,女孩从矢志不渝的自我开解与乐观——
【要是这回我成功了呢,我就写,花祈夏,女,十八岁,悍然拒当D国王妃,视王室如粪土……听起来也怪霸气的……】
【十八岁的闻人清和没能爬上去的树,十八岁的花祈夏爬上去了。】
【如果是我,我会把这个故事改成……将来还会与唐泰斯见面……】
闻人清和是一个很少被旁人主导思维的人,但是现在听见陈聆枫的尖锐评判,他却在这些回忆中将思绪延展得更深,对方说到“乐观”,记忆力良好的男人恍惚想起了一件事来——
“在活动开始之初,她就是一个比我们都乐观,自信的姑娘。”
【这是绝对的正确,闻人先生。】
闻人清和视线下移,看着自己合上的书封终于轻轻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怎么还会顾忌她的“怯懦”。
“你这句话……”
陈聆枫弹了一下肩上的流苏钻石耳线,轻啧一声:“怎么跟祈夏下午说的有些像。”她说完就摇摇头,只当自己忙昏了。
而从始至终,蹲在角落里的男人都一言不发。
自打陈聆枫说话后,燕度手里那只银黑色的打火机就一下一下机械地抛起来,又一下一下落回掌心——
他们在讨论花祈夏的立场。
燕度只在一遍一遍把自己的心脏凌迟,用陈聆枫转述的,女孩那天的经历一次次劈开自己的血肉,直到打亮的火苗燎过他的指腹,他才转了手,橙红火光勾勒出他的脸庞——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没人会问。
他一次次打开火光,像个逆风执炬的人,感知不到手指的疼痛。
闻人清和问陈聆枫:“那么聆枫,你最后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陈聆枫摇摇头:“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
……
“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事。”
【祈夏,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谢共秋的声音和脑海中陈聆枫的声音一齐响起来。
滴滴——
后面心急的车按响了喇叭,红灯还未结束,谢共秋不为所动,他偏头看着那双离他不远的眼睛,说:“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事。”
花祈夏意外地没有懊丧,只是长舒了一口气:“聆枫学姐也是这么说的。”
绿灯亮起。
谢共秋再次发动车子:“嗯,她说得没错。”
“可是我……我真的没想做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也没准备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花祈夏手指摩挲着保温杯,“既然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陈聆枫学姐,那么她一定是主导者,她会振臂一呼,我相信陈聆枫学姐最后一定能完成她想完成的,她很强大不是吗……而我,却会是最终获益的人,当然,也许将来我们这些人都会是获益者,我,我只是想尽一点点力——”
“嗯。”
谢共秋不是闻人清和,也不是盛修乔星灿。
他从不认为花祈夏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至上的人,也不认为她是温室里需要呵护的花朵。
他颔首不语,过了片刻问:“那么你认为,你可以做什么呢。”
“起码现在,我是这场活动,或者说这场‘交易’的‘受害者’不是吗?”
花祈夏视线落在自己已经痊愈了的掌心上,所有鲜红的血点早已看不见了,“我亲眼看见了,那些人对Hadrian的压迫,目击了他的痛苦和……”
她的舌尖碰到牙齿,激起一片麻栗:“如果这是一场审判,陈聆枫学姐就是那个提出诉讼的勇士……也许作为‘证人’,我的亲身经历和‘证词’,可以为她打赢这场仗呢?”
谢共秋没有说话。
花祈夏的脸庞被一片又一片的路灯晃过,她安静了片刻,又回到那个问题:“那么,我是一个怯懦的人吗。”
“不,你不是。”谢共秋说。
“我知道我不是,起码——”花祈夏笑笑,“也许以前是,但现在不算是,我想我在变化。”
她将保温杯的杯沿放到了唇边,里面氤氲的热气撩过她的睫毛,飘起缠绵的白雾,她抬眼看向面前的马路:“但是还有一种变化,是从不怯懦变得怯懦的。”
她闲聊似的说,却放下了胳膊,重新拧上了杯盖——
“谢学长,你呢。”
“你是一个怯懦的人吗。”
谢共秋转过头,看见一双灼灼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与花祈夏无声地对视,没有情绪从他们脸上流走。
很久之后,男人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