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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也不见结束。
像古端之这样性情孤僻的翰林院小官，即便提前退席也无人在意。
他裹紧身上的旧披氅，冷风依旧呼呼往里头钻。
好在官袍内他穿了娘子亲手织的羊毛衫裤，虽有些臃肿，保暖效果却很不赖，还能省去又被人看似打趣、实则嘲笑他清贫的“古兄又清减了”这类无趣对话。
他家中无马无驴可代步，日日上值都是走路，为此没少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他从不为此羞愧，只觉怡然自得。
可，今日古端之走在人群中，看着四周的光秃秃的树被扎上各色绸缎，朝天门外的巨型彩楼，单是那座莲花灯便足有两人高，却越走脚步越沉重。
彩楼上有伶人表演宫廷百戏，楼下则是许多普通百姓聚集观赏。前者伶人不时往下扔东西，往往能引起后者一番争抢。
可若细瞧远处，便能看到，某个巷口有衣着褴褛的人试图探头出来，靠近此处，可很快就被街上巡逻的士卒大声喝退。
“若是眼神不好的，乍一看，还真像是个太平盛世。”有人冷不丁在驻足的他身后低低感慨。
古端之心头大震：“是你？”
转过头，看到一张有些陌生的脸，要努力分辨才看得出跟谢琢相似之处。但，那样清透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你！你怎么还敢回京？难道你不怕——”
说着，他马上住口，拽住谢琢胳膊就往僻静处走。
谢琢眼眸微弯，没挣扎。
姜鱼实在宽容大度，明知他骗了她那么久，还愿意让手下来救他于水火之中，甚至还特地送了易容法子给他和元嵩，好方便二人隐姓埋名出逃。
“若非有此倚仗，我也不敢贸然入京……”
他刻意隐去姜鱼有关的种种不提，只说自己偶然得了一位热心肠人士的帮忙，侥幸逃走，这次进京是为了暗中探望寄居外祖家的幼妹。
“令妹养在深闺，我不方便去见。倒是我家娘子，偶尔赴宴时寻人打听过，这大半年病过几场，已经在夫人们圈子里传出病弱的名声。不过，前段时间似乎有所好转？”
谢琢脸色微沉。
那海外来的古怪番药，吃了确实能压住病症，可一停就反弹，甚至比用药前更糟糕，俨然有前朝寿福膏的影子！
偏偏他追查发现，那药的来源竟还跟董荣华有关！
要不是这人已经被老天一道雷收了去，他真想亲手将其杀了解恨！
谢琢已经偷偷跟幼妹碰过面，并协商一致，决定将她带去辽州——姜鱼总是那么多奇思妙想，运气也好，又跟许多海外商人关系不错，或许她能帮忙想想办法——也不浪费时间跟古端之细说，只旁敲侧击起他和那群同年的境遇来。
古端之是上一科考中的状元，但他出自岭南贫苦农家，又不愿站队，即便有才华，也只能在翰林院混日子，倒是跟小他几岁的谢琢因文会友、引为知己。
他苦笑着说：“我倒是报喜不报忧，可，城内情形你多半也见着了。天街上张灯结彩，好生繁华，那些福果都是天子与民同乐的仁德彰显。可天街之外，冻饿的贫民、乞丐数不胜数。当初我还同情文远被点去了草岭县，如今我倒羡慕他了，好歹能给百姓做点实事……”
谢琢耐心听罢，果断提议。
“端之兄坐困京城，才华不得施展，实在可惜。有道是‘东边不亮西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