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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红,也只有郁春明能看得到。他戴着呼吸机,偏过头,视线落在了关尧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上。
“疼吗?”关尧俯身道。
这句明知故问的开场白让郁春明很想破口大骂,或是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两句,但很可惜,嘴毒的郁警官被封住了嘴,只能无辜地望着关尧眨一眨眼睛。
关尧丝毫不清楚躺在床上的人在想什么,他沿着郁春明光裸的肩膀往下,隔着厚厚的纱布,看到了清晰的血色。
“春明,我……”关尧喉头一哽,鼻尖也跟着红了。
郁春明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关尧,似乎不敢相信这人居然会为自己掉眼泪。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泪水,他摸了摸郁春明的头发,又想要去碰他的脸颊,可手伸出去一半,却又不知所措地收了回去。
“今晚我带你去松兰。”关尧说道。
郁春明一顿,愈发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关尧接着说:“我联系了汪老师,松兰那边会有人来接你。”
郁春明眨了眨眼睛,试图对此表示抗议。
关尧又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松兰,但是你的伤实在麻烦,我只能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别担心,我和你一起。”
郁春明瞪着关尧。
关尧却开始轻声数落起他来:“你说你,一天天的,还好意思说小孟莽撞,你自己就不莽撞了吗?明知那是嫌疑人,还敢一个人往上冲,你知道我在后面看着有多害怕吗?”
郁春明想要解释,可惜没有机会。
“幸好关宁和她老师在那列火车上,不然放你在那等着,恐怕等救护车来,血都流干了。”关尧轻叹一声,“幸好,真是幸好,你还活着。”
这话说得郁春明也跟着眼眶一热,他伸了伸手,想要去拉关尧。
关尧却不长眼色地按下了郁春明的手:“干啥呢这是?老实躺着。”
郁春明依旧顽固,他握住了关尧的手指,然后示意他摊开掌心。
关尧一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把手放到了郁春明的指尖。
——他要写字。
跟随着郁春明缓慢又艰难的笔画,关尧辨认出了他写下的第一个字:何。
“何望。”关尧念道。
郁春明没有否认,继而又写:钱。
“钱国伟。”关尧的心往下一沉。
郁春明这是在告诉他,昨夜北林村的嫌疑人,正是何望,而何望的真实身份,就是钱国伟。
“我知道了,”关尧轻声说,“我知道了,你别再操心了。”
郁春明却仍拽着他不肯撒手。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示意探视时间结束,关尧得离开了。
“今晚,今晚我就陪你去松兰。”走之前,关尧贴在郁春明的耳边说道。
松兰医大一院派来的直升机在深夜十二点抵达了扎木儿,半个小时前,精神不济的人再次陷入了昏睡。
站在监护室外的关尧看到了匆匆走来的汪梦,他刚想迎上前去,就见郁镇山紧随其后。
“郁副厅长?”关尧一诧。
郁镇山冲他一点头,没有说话。
汪梦看上去有些憔悴,眼角还沾着些许泪痕,她向关尧笑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如果你不说,春明肯定不会让我知道这事的。”
关尧扯了下嘴角,低声答:“应该的。”
医大一院的医护已将监护室中的郁春明推出,汪梦弯腰叫了几声“春明”,昏昏沉沉的人一字未答,关尧也要上前喊他,却被郁镇山拉住了。
“你跟我过来。”这位来自省厅的副厅长说道。
在关尧十来年的从警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单独直面这种级别的大领导,他低着头跟在郁镇山后面,像个犯了错的下属。
但郁镇山看起来却难得随和,他把关尧领进了一旁的楼梯间,然后瞥了一眼正在为郁春明忙来忙去的汪梦,自己转头点起了一支烟。
“你是他领导?”郁镇山问道。
“他”指的自然是郁春明,关尧想也没想,立刻回答:“我是。”
“他住在你家?”郁镇山又问。
关尧不知郁副厅长到底想知道什么,他只能有一说一:“是,因为我们警队家属院暖气漏水,一直没修好,现在天冷了,所以……所以我把他带到我那里暂住。”
关尧越说越没底气。
但郁镇山表情尚佳,看不出喜怒,他抽完一支烟,又站在窗户口吹了半天冷气,这才抬步往里走。
“我身上烟味重吗?”他忽然问道。
关尧一愣,随即又立正站好:“不重。”
郁镇山一点头:“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
“我……”关尧没料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郁副厅长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怔了怔,有些茫然地回答,“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郁镇山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或许,关尧想道,或许在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清楚郁春明曾经是江心,也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并试图表演“针锋相对”的戏码。他一厢情愿地捂住耳朵,摆出掩耳盗铃的模样来,并直到今天才明白,原来寻找许久的人就在眼前。
从前的左思右想、疑神疑鬼仿佛是一出天大的笑话,关尧讷讷地想道,我可真是世上第一大傻子。
(上部完)
第58章
直升机降落在医大一院顶楼时,松兰正下着小雨,天还没亮,整座城市仍沉寂在夜幕里。
途中郁春明醒过一次,随后很快睡去,但等医护准备将他推进手术室时,人忽然又醒了,并一把抓住了关尧扶着床栏的手。
“我在呢。”关尧弯下腰说道。
郁春明的眼神有些失焦,他其实不太能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都有谁,但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却让他心下一松。
“别怕,”关尧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后背处的碎片因为枪伤移位,咱们得动个小手术取出来,你再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郁春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期间似乎有看到头顶白晃晃的手术灯,有看到晃动着的人影,还有听到嘈杂的哭声。但大多数时候,世界一片黑暗,周遭无比安静,他仿佛沉在一潭古井中,身体也随之越来越凉。
“江心?”一个女人叫道。
郁春明霍然睁开双眼,回头望去。
有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年轻姑娘正站在春光下那翠绿的苞米地里,她牵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嘴里哼着动人的小调。
他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哪里?”男孩抬起头问道。
那年轻姑娘笑了起来,她貌似心情很好,因此讲出的话也很温柔,她说:“我们去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