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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林芝低低的笑出了声，那黑漆漆的一双眼睛里，竟然渗出了几分血泪。
“这说是天下的爹娘，都是疼爱孩子的，想来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孤魂野鬼。”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嘲讽她人，还是在嘲讽她自己。
苏檀在这个时候看了林芝一眼，语气十分平静的道：“你若愿意放钱家人一条生路，想来钱家定能助你得偿所愿。”
当然，如果林芝不愿意的话，那她自然有法子让林芝愿意。
只是那个时候，彼此之间就闹得不太体面了。
她不是在给钱生财他们机会，而是在给林芝机会林芝缓缓笑出了声。
又缓缓盯着钱生财和钱平安看了许久。
“是啊，钱家富甲一方，的确能够助我所愿得偿。”
“甚至，还可以还我一个公道呢。”
一听到女鬼有松口的迹象，钱生财立刻打蛇随棍上，赶紧表忠心。
“姑娘您放心，您有什么冤屈大可以告诉我，我能解的一定都把您给解了，若是解不了，我想法子多花些钱财，总有人愿意替您解。”
做了这么久的商人，要说有什么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那便是这世上，有八成的事都能用银子来解决。
剩下的两成，要么着实不可撼动，等不到合适的时机。
要么就是给的银子还不够多。
如果是他自己人微言轻，还是那些人看不上他一介商贾，那他总有法子能够花钱让更高贵的人来替他办事儿。
这世上，就没有谁是嫌银子多的。
林芝缓缓摇了摇头。
她目光落在钱生财脸上，视线一寸一寸从对方脸上扫过，似乎是要摸清楚这个人的脾气秉性，片刻后才道，“呵，钱家要是能出手，我的冤屈自然能解。”
钱生财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说了这么久，这位女鬼大人终于可能有一点点松口的迹象！
他立刻乘胜追击的道：“林姑娘，您若不介意的话，可以现在就将您所经历的冤屈告诉我。”
“自然，若您信不过我的话，也可以先说与苏大师听，回头只要让苏大师将您的要求同我说了就成。”
林芝缓缓扭过头，又看了苏檀一眼。
“不必。”
她声音嘶哑，连一开口都带着森森的鬼气，叫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女鬼垂向眼睛，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钱平安，她分明说的是自己的事，视线却落在了旁人身上。
“我并非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农女，打小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是长女，底下有一个弟弟。”
反正自打她记事以来，爹娘的心就是偏在弟弟身上的。
逢年过节时只有弟弟可以吃肉，她只能攥着一个馍馍发呆。
从小到大，她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死丫头，养你这么个赔钱货，真是倒了大霉。
——你给我长点眼。若是哪天在街上碰到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记得要擦亮眼睛，脑子要活络些，倘若你能攀上富贵，咱们一家也算是有了造化。
这话，有时候是林芝的母亲说的。
有时候是林芝的父亲说的。
似乎他们两个都没有将林芝当成自己的女儿，而是当成了可以随意处置，可以随去拿来衡量价值的货物。
林芝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过多少回，有时候哭着哭着就习惯了，早已习以为常被这般对待。
直到……
直到林芝十六岁那年。
那会儿，她刚做完地里的一系列农活，回到家正准备做一家人的饭菜。
她爹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里头的人正在讨论事儿，你现在别进去，省得给我们丢人现眼。”
“还有！”
林父紧紧的皱着眉头，目光嫌弃的看着林芝那有些蓬乱的头发和那脏污的脸颊。
“你这一生是怎么回事？谁教你穿成这样子的丢人现眼，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给自己捯饬捯饬。”
“你看看你生的这么黑，身子还干瘦，也不好好瞧瞧究竟是个什么德性，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哪个婆家敢要你？”
林芝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小到大她早就已经听习惯了爹娘对她的嫌弃和打压，毕竟她不是一个儿子，她只是一个闺女。
但是这会儿，突然被自己的父亲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
林芝整个人也有些懵。
她低下头，眼眶有些红，父亲说她没心思捯饬，以至于她这副样子给林家丢了脸。
可父亲也不想想，她整日里都要忙着为全家人做饭，做完饭以后又要忙着农活，等做完农活又要忙着收拾好家里。
当一件又一件的事儿，朝着她裹挟而来的时候，她有时候能顾得上让自己吃一口饭，能得以吃一块肉。
就是林家人不亏待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至于捯饬自己——林芝摇了摇头面露，几分苦涩，“父亲，导致自己需要好看的衣裳，需要好看的首饰，女儿上哪去寻这些？”
从小到大，她的衣裳都是穿表姐堂姐们剩下的。
旁人逢年过节都有新衣裳穿，她没有。
这些事情她早已习惯，如今说出来也不是为了怨怼。
可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句话惹了林父不高兴，下一刻，一个巴掌便朝着她扇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