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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檀摇了摇头。
“算不出来。”
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很少有她算不出来的东西。
她们修行之人，不算同修，不算亲人。
不算国运，不算自己。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算的。
其余的，便是各凭本事，只有算不算的准一说，全然没有算不出来的。
但是现在，她偏偏就是算不出这些孩子尸骨所在之处。
分明她都已经算出来这些孩子一个个的无一生还。
却偏偏算不出来尸骨藏于何地。
这本不应该。
陆知珩脸色微微发白。
“如果，连你都算不出来，或许，这幕后之人，手段十分狠厉。”
“苏檀，你要小心。”
“是我，把你卷进了这桩麻烦里。”
幕后之人既然如此手眼通天，想来，定然也已经知道了此事闹到了什么地步。
陆知珩神色苍白。
也许他本来就不应该来找苏檀。
他这么一弄，反倒是给苏檀惹了麻烦。
苏檀摇了摇头。
“殿下，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情我也迟早会知道。”
而她只要知道，就不会袖手旁观。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
不，应当说，只要她还是个人，她就无法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
无法做到忽视这些人的苦难。
她不是庆隆帝，的确无法做到文章写尽太平事，不肯俯首见苍生。
岁岁眼神之中透出几分茫然，“仙女姐姐，你是算不出来尸骨究竟在哪，还是因为，算出来的结果太多，尸骨遍布各地，所以你以为你算不出来？”
岁岁声音稚嫩。
她这么问，倒是让苏檀神色微微一顿。
看向嗓子都哭哑了的百姓，她视线又落在了岁岁身上，对于对方问出的话，沉默了片刻她才道：“其实是后者。”
但对于她们这些修行者来说，出现这种情况，本身就是算不出来的一种。
岁岁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啊眼泪。
她虽然也开始跟着苏檀和崔菀学这些，可是现在，她还不算真正系统性的学习，很多事侯是自己琢磨出了有些邪门的法子来。
她学的乱七八糟。
以至于她如今，其实还没有被这些东西套住。
何况她是个孩子。
孩子的思维，总跟大人不一样。
她哽咽了一下，声音稚嫩，“我刚刚也试着算了，算出来的也是这样的结果。”
“仙女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其实你算出来的事对的。”
“也许那些姐姐妹妹的尸骨，就是遍布各地呢？”
岁岁身体发抖。
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她想问，会不会，会不会是那些个姐姐的尸骨，被人燃烧成灰，之后骨灰又被随意处置。
所以，才会算出尸骨到处都是的这样一个荒谬的结果？
如果……
如果真的那些人都被这样轻飘飘的害的尸骨无存，尸体也不曾被好好对待，所以才会无论如何，都算不出来尸骨真正的所在之地呢？
如果……
如果她们仔细去寻，是不是真的可以寻到那些个尸骨的残骸？
苏檀一怔。
她没试想过这种可能。
她垂下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大师！”
几个村民跪在地上砰砰给苏檀磕头。
甚至有一个婶子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抓着苏檀的裙角。
“大师，求求您，就算算出来尸骨遍布这人间，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哪，不敢劳烦大师带我们去。”
“只是……只是那到底是问我们的孩子，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带着她们的尸骨回家。”
就算她的孩子变成了鬼。
她也要问问那孩子，究竟冷不冷。
那个时候害不害怕。
要问问孩子，害死她们的人究竟是谁，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苏檀闭了闭眼。
“婶子，您先起来。”
她伸手去搀婶子。
只是婶子却朝着她拼命地摇头，脸上仍旧挂着眼泪。
“大师，求求您了，您告诉我，我的孩子的尸骨究竟散落在何处好不好？”
她好害怕自己的孩子，就会这么成为孤魂野鬼。
那该受到多少小鬼的欺负啊？
苏檀叹了一口气。
看着婶子这个样子，她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用尽一切办法，也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够活过来。
在确信了孩子活不过来后，她用尽手段，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好，我带你们一块去。”
苏檀用力将婶子搀起来。
“只是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我算不出来，还是尸骨散落遍地是真的。”
“所以就算我带你们去了，我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找到孩子的尸体。”
婶子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苏大师。”
“我只是想亲眼瞧一瞧。”
“哪怕我的孩子已经变成了鬼，我也要看看她变成了鬼之后是什么模样。”
反正那么的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只是去可能有尸骨的地方瞧一瞧而已。
倘若没有，她再去别的地方寻也就是了。
她总是想找出孩子的遗体。
人总讲究一个落叶归根。
就算她无法将孩子的尸骨带回去，她总要为自己的孩子寻一个埋骨之处，让孩子不至于成为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
旁边那些面容愁苦的百姓也是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为自己的孩子寻一个埋骨之地。
陆知珩便道：“我和你们一起。”
“人多也好找一些。”
只是谁都十分清楚，今日无论怎么找，都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谁都找不出孩子的尸骨。
岁岁用力擦掉脸上流出的眼泪。
“我也和你们一起！”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在死了以后，连尸骨都寻不到。
跪在地上的那些贫苦百姓，又感激的朝着苏檀她们磕头。
“多谢苏大师！”
“多谢宸王殿下！”
“多谢朝阳郡主！”
若没有宸王殿下和朝阳郡主，他们还无法想象，自己究竟还要像无头苍蝇一样晃荡多久。
是不是直到死都找不到女儿的下路，直到死都不知道女儿是否还平安活着。
众人闭了闭眼，眼睛里流出泪水，心情十分沉重。
从前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会走到京城这种繁华的地方，如今一来，竟是为了去找女儿的尸体。
苏檀带着他们去的另一个地方，竟然是乱葬岗。
这几日天气还很热，但是在靠近乱葬岗的时候，却没来由感觉有好几股冷风打在身上。
苏檀问其中一个婶子要了她女儿的遗物。
绳子便拿出了一根小小的红色的发绳。
苏檀念了一串咒，一圈又一圈的金光包裹着这根发绳，忽而之间，天上刮起了阴风。
苏檀陡然之间听见，身边竟然响起了十分凄厉的哭声。
“是我的孩子！”
一众村民忽然崩溃的哭出了声，身体跌倒在地。
“我听到了，有小孩子在哭！”
“全都听到了！”
“那是我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
“你们听见了吗？我的孩子在哭，她在喊我阿娘，她在说她好疼啊！”
所有的村民都听到了哭声。
原本一直克制着，不想让自己在苏檀和路上以及岁岁面前流太多眼泪，怕这几个贵人觉得他们厌烦的村民，此刻却再也承受不住，哭的悲痛不已。
恨不得将心肺都哭碎了。
一众村民哆哆嗦嗦的拿出了自家孩子的遗物。
随着遗物越来越多，汇集着的思念，也越来越浓烈。
村民们听见的呜咽的声响，也由此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那一声又一声的哭声汇聚在一起，像是被害死了经年之久的冤魂，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诉冤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