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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庭琛第一个注意到了这里面的诡异之处。
他陡然之间想起来，在梦里之时，苏檀似乎也是用这样古怪的神情看着他们。
而后那一天晚上，整个宋家血流成河。
如今看着李兰娟露出了和苏檀差不多的神情，宋庭琛眉心狠狠一跳，刚想要开口，就被陆知珩截断了话头。
“宋将军，本王有些事情想要同你交待。”
“何况咱们三个人，一直逮着一个地方走，也不是个事儿。这里就交给苏大师负责吧，我和你再去别处看看。”
“毕竟，陛下下旨叫你查清楚此事，你可不能就这样给懈怠了。”
“总得，好好查清楚才是，这才不叫你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也最好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
陆知珩都这么说了，宋庭琛哪里还能继续杵在这里，只得深深的看了陆知珩一眼，转身就走。
陆知珩没有再叫本村的村民跟着，只说他们要仔细封好门窗。
他们一个个都非富即贵，手上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动动手指就能将村民们将蚂蚁一样碾死。
村民们又哪里敢说什么。
只得他们怎么说，村民们就怎么做。
宋庭琛皱着眉头，盯着陆知珩瞧。
“殿下为何要打岔？”
“村民已经看出来了，那里那李兰娟的状态不太对劲，她也很有可能想要为了给孩子报仇，而杀了她公婆全家。”
宋庭琛固然觉得李兰娟现在十分可怜。
也很清楚苏檀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没看到。
可是宋庭琛总无法做到无视。
他觉得李兰娟的丈夫和公婆固然有错，可是错在他们身在身上生来愚昧，从小到大他们接受的都是这样子的教育。
世事如此，他们有错，却罪不至死。
宋庭琛无法做到冷眼旁观。
倒是陆知珩冷笑了两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的确是看出来了，那又怎么样？”
“怎么，难道宋将军还觉得，这群人不该死吗？”
“做出什么样的因，就要承担什么样的果，当初在他们害死李兰娟的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宋将军如此着急，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救护他们的性命，莫非你看着就感同身受，是因着你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
他本来只是说话刻薄，没想到这一开口，却硬生生的扎中了宋庭琛的肺管子。
宋庭琛的脸色陡然之间变得苍白无比。
他才要说话，又听得陆知珩冷笑了两声。
“这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该死之人，若是岁岁在，只怕会比我更生气。”
“宋庭琛，你没有女儿，或许未来会有，但如今你府上只有一个儿子，你当然不能理解，旁人失去女儿是什么心情。”
“才会轻飘飘的说出那一句罪不至死。”
哪有什么罪不至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自古以来的道理。
难道被害死的是个小婴儿，害死小婴儿的人，是亲爹，是亲阿爷亲阿奶，这一切的罪孽就可以被抹除掉吗？
宋庭琛倒是和杀人凶手共情上了。
还有脸说什么他们罪不至死。
那李兰娟呢？
李兰娟的痛苦有谁能看见？
宋庭琛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痛意。
他手指有些发抖，他的的确确有过一个女儿，女儿还死了。
这一瞬间，宋庭琛不知该如何反驳陆知珩的话，只听得陆知珩再次冷笑。
“宋庭琛，本王无意在这里说一些大道理，更没功夫一直同你长篇大论非要争个是非黑白，不过有句话不本王想要提醒你，你的善心要是给了不该给的人，遭殃的就是你自己。”
毕竟宋庭琛当初要是不去心疼别人，也许苏檀现如今，还好好的相夫教子呢。
也许宋家也不会家破人亡，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兴许还能好好活着。
陆知珩刻薄的笑了两声。
“宋将军已经因为自己固执的心善害死过自己的爹娘，你害得自己的孩子，到如今都被人指责是白眼狼。”
“怎么如今你还要因为你那多余的善心，害死你自己的性命吗？”
“那你最好祈祷，苏檀会因为宋潇没了爹，就看他可怜而搭理他。”
陆知珩的话实在是过分刻薄。
叫宋庭琛陡然之间脸上毫无血色。
宋庭琛直直的盯着陆知珩。
他想要说出什么来反驳对方的话。
即使知道，苏檀眼里其实并没有陆知珩，只是因为看在岁岁的面上，才会对陆知珩有几分好脸色。
可他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要自己输给陆知珩。
眼下听到对方如此阴阳怪气，句句直戳他的心口，他身体都控制不住，狠狠的颤栗了一下。
宋庭琛觉得心口像是中了一箭。
但始作俑者陆知珩已经懒得搭理他，转过身就走了。
宋庭琛唇色发白。
理智告诉他，他绝对不能做那袖手旁观之人，不能明知道李兰娟可能要害死她丈夫，要害死她公婆，却还眼睁睁看着这些事的发生。
悲剧应当在李兰娟的孩子被害死的那一刻就结束。
在宋庭琛看来，李兰娟着实不应该为着那一群人而继续耽误她自己的人生。
可陆知珩的警告字字句句都戳中他的心口。
宋庭琛实在是担忧。
万一自己真的因为多管闲事死了，苏檀真的会看在宋潇没有了亲爹亲祖父和亲祖母的份上，就忽然想起，她还有这个孩子吗？
不！
宋庭琛狠狠的闭了闭眼。
上一世，长乐死后，苏檀毫不犹豫的就一剑射杀了宋潇。
凉薄无情到仿佛宋潇压根就不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
这一世，她在面对和长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岁岁和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宋潇时，毫不犹豫的，就将宋潇推了出去。
她不心疼宋潇。
尤其这辈子，长乐又死了一次。
但因着这辈子长乐的死，其实并不是宋潇造成的，所以苏檀其实并没有出手。
可如果——宋庭琛忍不住想，可如果，苏檀于私心里还是想要让宋潇死的呢？
就像她从前，有好几次都控制不住，险些直接杀了他一样。
苏檀或许碍于这些东西，这辈子自己不想再动手。
但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叫她不用自己动手也能让宋潇死掉的话，宋庭琛不敢赌，苏檀到底会不会放过。
故而此刻面对陆知珩的警告，宋庭琛一言不合。
他不敢赌。
他赌不起。
宋庭琛仿佛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陆知珩，盯着对方的背影，近乎咬牙切齿的道：“殿下好算计。”
“一下子就拿捏住了微臣心中最在意的人，您只管放心，微臣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他的的确确觉得李兰娟丈夫一家罪不至死。
倘若有机会的话，他能搭救也就搭救了。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如果这么做的后果是要把他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甚至要赔上他孩子的性命的话，宋庭琛也没得选。
他只能做那个冷眼旁观的瞎子。
只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
……
苏檀陪着李兰娟去了一趟后山。
李兰娟整个人的状态是紧绷的，像是一只身上扎满了尖刺的刺猬。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
目光仍旧失神而浑浊。
只有偶尔看着苏檀，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能与自己感同身受之时，她才能稍微让自己轻松一些。
李兰娟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
她和苏檀来到了自己孩子的墓前。
李兰娟徒手挖开埋葬她孩子的那个浅坑，却在条件里面的情形之时，脸色陡然之间变得煞白，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苏檀也脸色骤变。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死死盯着那个埋葬孩子尸骨的浅坑。
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肚子是空的！
里面的内脏，被人挖的一干二净。
“啊！”
李兰娟抱着孩子的尸体，发出尖锐的惨叫。
她声音直发抖，死死地盯着那个坑。
“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究竟是谁把我的孩子害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