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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门坡(第1/2页)
风裹着细沙掠过夜空时,南衣朝北的衣角刚消失在天际,梅羸却逆着风往南飞去。
在最近的镇子上住了七日,客栈的木窗结着薄霜,龙扬将军赏的金锭子摆在木桌上。
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严重打乱了他的计划。
“傀儡全部损坏了,这下要去哪儿搜魂呢?”
失去了保命的手段,梅羸不免有些担忧。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城门旁赏千金的告示在风里哗啦翻动,木棚飘来的酒气里,混着几句粗哑的议论。
“剿匪?那山头的强盗可是凶残的狠呐。”
“估摸着得有好几百人吧?”
“怕什么?咱镇上有五百守兵呢,加上报名的壮丁,两倍兵力还怕拿不下小小的三门坡?”
“说的也是,算我一个!”
“我也报名!”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梅羸混在人群中领了装备,布包里的铁器硌着掌心,只待后日清晨时分,随大军一同出发讨贼。
剩下的时间,他绕开热闹的市集,钻进城西木料铺,老掌柜递来的上品槐木还带着新鲜的树皮。
城外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灰,他蹲在无人处嵌着铜钉,十具木傀的轮廓在暮色里慢慢成型。
指尖敲了敲槐木关节,发出空洞的闷响,用普通人魂魄撑起来的木傀儡,至多能到炼体中阶的实力。
他忽然将目光投向储物袋角落的幽蓝竹梢,竹节间凝着层薄霜似的微光。
“或许这灵竹做成的傀儡,实力能大幅提升?”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竹节上的天然纹路,幽蓝的竹身透着凉意,比槐木轻了许多。
刀刃在竹节间游走时,清冽的竹香混着细碎的灵气瞬间迸发。
他对着月光摆出傀儡雏形:竹枝削成的骨架透着雅致的弧度,关节处预留的卯榫严丝合缝,只待后天注入魂魄,便能验证这灵竹的玄妙。
远处兵营的号角隐约传来,破晓时分的城外校场,八九百人的队伍已在晨雾中列阵,甲胄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呐喊。
领队的徐胜腰间悬着柄银枪,枪缨磨得发白,年轻时在沙场上拼来的军功章,如今锈在守备府的木盒里,唯有眉骨到下颌的刀疤,还泛着常年习武的青黑。
三门坡的三座山梁像叠起来的马鞍,西低东高,最高处的营寨背倚大河,陡峭的坡壁上长着带刺的灌木。
当年山贼占了这地方,仅凭百人就能挡住千人强攻,天然的隘口夹着风,吹得军旗“哗哗”响,任谁来了都得叹一句:这地势,天生该做匪窝。
“那营地占着制高点,硬冲怕是要折不少兄弟。”徐胜的银枪杆敲了敲石阶,枪缨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
身旁穿青衫的男子忽然凑近,袖中翻出张画着地形的羊皮卷。
二人耳语间,徐胜的眉峰猛地扬起,方才还凝着霜的脸色,忽然就漫开笑意。
“先生此计甚妙,就依此行事。”
一个时辰后,蜿蜒的土路上驶来一队商队。
二十余匹健骡拉着十几口雕花木箱,箱角压得车轱辘深深陷进泥里,碾地声在寂静的山道格外清晰。
商队首领不时回头张望,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滴在粗布衣襟上,他们特意选了条比大路隐蔽些的小径,却不知身后早已缀上了山贼的身影。
喊杀声起时,商队众人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快走快走,运快点!”
小头目挥着刀催促,车队又转头向山上进发。
营寨木门扯开半道缝隙的瞬间,抢来的货物急匆匆的送进了山门之中。
“果真像先生说的,若是消灭山贼,换上咱们的人,装作匪徒运送,开门时准被山贼多疑的眼神戳出洞。”
徐胜的指节敲了敲藏在袖中的密信,盯着远处商队颠簸的车轱辘笑了。
“眼下这群真山贼抢了财帛得意忘形,倒是替咱们把城寨的闩子焐热了,咱们的刀,正好落进这空当里。”
徐胜的马蹄声已碾碎尘土,锋营的盾牌墙如铁铸般压来,门楼上飞落的箭矢钉进牛皮盾面,箭头震颤着发出蜂鸣,不过是延缓了三步脚程,却让山贼小头目急得青筋暴起。
“快关门!别放狗官进来!”
山贼的车夫刚转身去搬碗口粗的木门闩,最末尾的雕花宝箱突然崩开铜锁,裹着藏青软甲的刀手破箱而出,刀刃带起的寒光将山贼的惊吼斩成两截,温热的血珠溅在箱沿的鎏金牡丹纹上,晕开深褐色的斑。
“有诈!官兵藏在箱子里!”
喊声混着甲胄碰撞声炸开,几十名山贼举着朴刀从两侧涌来,门楼上的弓箭却因慌乱射向己方,羽箭穿透粗布衣,十余个身影踉跄着栽倒在青石板上,血液顺着山道蜿蜒成细流。
“先清门口!别让他们堵死门道!”
两名壮汉怒吼着撞向木门,肩膀抵着门板时,一支流箭擦过左边那人咽喉。
猩红的血珠飞溅在同伴脸上,他却趁机攥住门闩狠命后拽,木门“轰”地砸在地上,先锋营的洪流裹着喊杀声灌进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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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徒大本营接到消息后,立马点齐人马驰援,马蹄在山路上踩出细碎的火星,等他们策马赶到时,战场上早已尘埃落定。
断旗歪歪扭扭插在染血的泥地里,伤员的**声渐渐低下去,暮色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来支援的匪徒勒住马,望着前方徐胜队伍扬起的烟尘,只好退回到山顶的营寨,把没有防御工事的第二道山坡拱手让了出来。
徐胜挥了挥手,带着队伍继续往山上走。他腰间的佩刀还滴着血,甲胄碰撞时发出轻响。
“最后那处防线虽然也有防御,但比起刚才攻下的地方,可要薄弱多了。”
士兵们踩着断矛和碎盾牌前进,梅羸缩在队尾的阴影里,指尖每掠过一名伤兵的眉心,淡蓝色的魂光便如游丝般飘入袖中。
他数着灵墟中明灭的光点:第六个,第十个……刚好十具傀儡。
梅羸本打算收够灵魂就逃,可木傀儡带来的安全感,让他改变了主意,不再急着逃离,而是选择跟上大部队继续上山。
“这群匪徒怕是早有防备,看来只能强攻了。”徐胜手按刀柄沉声道,眉峰拧得极紧。
三日后的深夜,趁敌方巡哨渐疏,徐胜一声令下,大军悄然压向山道。
行至距敌营五十步处,石墙上突然响起惊惶的呼喊:“敌袭!敌袭了!”
松明火把次第亮起,蜿蜒的小道被映得通明,火光照在甲胄上泛着暖红,像一条淌着火星的长蛇游向山顶。
弓弦绷断般的锐响撕裂夜色,第一排冲锋的士兵刚踏上石阶,便被乱箭掀翻,铁甲磕在石面上迸出火花。
第二排踩着同伴的尸身猛进,却被滚木砸得踉跄倒地;第三排、第四排……人潮如浪头撞向寨墙,却在礌石与箭雨里层层退落。
直到第十排的刀盾手终于扑到了寨门前,那门板被火油浸得发黑,木纹里还渗着焦糊的气息。
“砸门!”
徐胜挥刀怒吼,短柄斧、铁镐雨点般砸向门闩,“咚咚”的闷响混着士兵的呼喝,后排有人架起云梯往墙上靠。
徐胜指尖一挑,一枚火箭“嗖”地掠过夜空,正中城垛上弓箭手的眉心,那人闷哼一声栽倒,火把从手中滑落,在石墙上溅开一片橙红的光斑。
梅羸立在队尾,看着前方火光里翻飞的人影,他就这么静静望着,看寨门在撞击中裂开缝隙,看士兵们喊着杀声涌进缺口,看徐胜举刀冲在最前。
“冲啊!”
他也混进了冲锋人潮里振臂高呼,袖口掠过一个个倒地伤兵时,指尖悄然划出细不可察的灵纹,淡蓝色的魂影如游丝般从伤兵眉心飘起,转瞬没入他腰间暗青色的灵墟。
破空的乱箭带着锐啸撞向他面门,却在距眉心三寸处猛地顿住,仿佛撞上无形的屏障,铁矢“当啷”坠地时,尾羽还在簌簌发抖。
只是在夜色之中,无人能察觉到这一幕。
城寨在喊杀声中轰然崩塌,双方人马绞作一团,没有退路的死战里,前排士兵刚砍翻敌人,便被后方刺来的长枪贯穿,梅羸穿行在尸潮间,指尖在袖中掐动灵诀。
那些本该被拖走抢救的伤兵,喉间的**总会戛然而止,眼底的光火化作蓝芒涌入他的灵墟。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贴上了健全士兵的后背,那人正举盾前冲,忽然浑身一颤,盔甲下的体温迅速流失,竟在梅羸擦身而过的瞬间软倒在地,魂魄已被抽离的躯体晃了晃,栽进血泊里。
徐胜的大刀劈开敌方首领咽喉时,周围只剩十几名浑身浴血的弟兄,他踩着敌人的尸身喘息,忽然发现不对。
明明己方人数占优,为何尸横遍野的竟多是自家兄弟?更诡异的是,那些倒下的士兵身上不见致命伤,唯有眉心凝着一点青黑,像被什么吸干了生气。
直到他转头,看见梅羸正站在丈外,指尖还飘着未及收回的蓝芒。
“你……”
徐胜的质问卡在喉间,夜风掀起梅羸的衣角,露出他腰间不停震颤的灵墟,那里攒动着千百道幽蓝魂火。
傀儡的木雕圆珠忽然亮起灵光,方才还在指挥杀敌的参谋,此刻正躺在傀儡脚边,瞳孔空洞地望着夜空。
“不可能……”
徐胜踉跄后退,却被对方袖中挥出的蓝光瞬间击中,灵墟的青光骤然大盛,一道透明的魂影被扯出徐胜体内,他甚至来不及惨叫,便看见自己的躯体直挺挺倒在傀儡身侧。
“妖、妖怪啊!”
幸存士兵的惊叫划破夜空,却在傀儡挥臂间戛然而止。
“果然跟我猜的没错。”
梅羸指尖轻轻拂过灵竹傀儡的竹节,只见青芒在竹纹间流转,徐胜的灵魂入体后,这傀儡散发出的灵气震动,竟和筑基修士体内的灵气波动相差无几。
至此,梅羸灵墟中已经收集了千道魂魄有余,山上的金银财宝也被他洗劫一空,装满了随身的灵袋。
没人知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两千具尸体顺着斜坡化成血岭,从坡顶一直铺到山底。
血顺着斜坡往下流去,把山脚的溪水都染成了暗红,顺着河流漂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