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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你还愣着做什么？阿宝都跪了大半天了，你怎么忍心如此难为一个孩子？”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哀乐声……
“沈氏……”
谁？
谁再喊她？
沈姝棠骤然回神，寒冬腊月里刺骨的冰水仿佛还裹携着她，让她惊恐、绝望！
她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可是当她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她差点被惊出一身冷汗！
飘荡的引魂幡，肃穆的灵堂，正中间摆放着的阴森棺材，以及……
正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说话的人……
这熟悉的场景沈姝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正是在十五年前的这一天，她收养了一个孩子……
“沈氏，不是我说你，瑞儿他刚刚战死沙场，这孩子是将士遗孤，可怜的很。我让你收养这孩子也是为瑞儿祈福，为我们瑞安侯府祈福，你若是不愿意直说就是，怎的一直不开口，倒像是老婆子我逼迫你似的！”
那扰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沈姝棠的眼珠子动了动，她那被宽大的衣袖遮住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手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去，可她浑然不觉。
她的视线落在跪在她面前的孩子身上，这孩子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生的玉雪可爱。
但沈姝棠知道，这孩子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上辈子沈姝棠收养他以后，呕心沥血，尽心竭力地培养他，将他送上了状元之位！
她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这白眼狼金榜题名之时，竟是她被害死之日！
“呸，区区一个商贾之女，竟然也配让我喊了这么多的母亲！”
年轻俊秀的状元郎一脚踹倒了形容憔悴的妇人，“我父亲母亲具在，要不是你一直守着瑞安侯府夫人的位置，我母亲何至于躲躲藏藏这么多年？连半点名分都没有！”
“好啊，好在现在我已经蟾宫折桂了，你也不必再活着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上一世的沈姝棠看到一对男女携手而来，他们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却保养得当，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
“好嫂嫂，这么多年来辛苦你的付出了，要不是你，我和瑞哥哥怎能逍遥快活十五年？”女人笑盈盈地开口。
她身边的男人嫌弃道：“沈姝棠，你也该死了，你放心，等你死了，我立刻就送你爹娘下去跟你团聚！”
紧接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将沈姝棠堵了嘴，七手八脚地将她推入结了薄冰的池塘。
她眼睁睁看着那一家三口幸福相拥，她到死才知道自己这十五年的呕心沥血竟是笑话！
而今，沈姝棠死死咬着牙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重生到十五年前收养子的时候，但是事已至此，老夫人已经在逼她做决定了。
这个所谓阿宝现在是将士遗孤，外场来吊唁的也有许多将士家人，所以她要是直接拒绝，定会让世人耻笑。
更何况即使她现在拒绝，这个阿宝也有借口进府。
今天，不过是想要逼她收阿宝为嫡子而已！
于是沈姝棠展开了笑颜，她起身亲自扶起了跟前的孩子，说道：“好孩子，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转头她又对老夫人福了福身，说道：“母亲息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事情有些太突然了……”
她叹了一口气，抹着眼泪说道：“夫君的棺椁昨日夜里才回来，我心里难受，恨不能随着夫君一块儿去了，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老夫人看了她两眼，见她脸上的悲哀不似做假，这才说道：“看你这意思那就愿意收下阿宝，你和瑞儿没有孩子，阿宝就记在你膝下做个嫡子吧。”
这番话和上一世别无二致。
四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姝棠，她攥紧了手帕，却是摇了摇头，“母亲，收养嫡子并非小事，今日乃是夫君的葬礼，我实在是不想让这些事情扰了夫君安宁。收养之事不如另择一个好日子再说吧。”
说着，她又抽噎了两声，说道：“介时也当是个喜事，也算是给这孩子体面。”
“这怎么行？”老夫人眉头一皱，她之所以选在今天，不就是为了把事情板上钉钉吗？
若是改日，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女子走上前来，她亲昵地拉着沈姝棠的手，笑盈盈说道：“嫂嫂，都说择日不如撞日，阿宝今儿已经磕了头，也唤你作娘了，依我看这事就定下来吧，也算是给表哥延续香火啊。”
女子手上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沈姝棠用尽了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发作。
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夫君陆从瑞的表妹，也是眼前这孩子的亲娘！
上辈子，陆从瑞假死脱身，老夫人将陆兴宝记在沈姝棠膝下做嫡子之后，姚楚楚就借口祈福之名离开了侯府，和陆从瑞双宿双飞了！
是啊，若是陆兴宝能成为她沈姝棠的嫡子，那么不仅是瑞安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少爷，更能得到沈家万贯家财的帮助！
多好的主意啊，也难怪这几个人上辈子竟能“忍辱负重”十五年！
“表妹说得也有道理。”沈姝棠一副被打动了的样子，“只是我瞧着这孩子的眉眼与夫君有三五分相似，我一见到他……就如同见到了夫君，我的心里如刀割一般的疼！”
沈姝棠捂着心口，脸上的表情哀怨又可怜。
然而老夫人和姚楚楚却是白了脸色。
在场众人的视线更是不住地在陆兴宝脸上流连，但是现在瑞安侯就装在棺材里呢，他们自然不可能去扒着棺材对比陆兴宝和瑞安侯的脸。
都说儿子肖母，于是众人的目光开始在老夫人脸上打量。
姚楚楚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到底还是怕这些人看出陆兴宝也有几分像她，于是微微低头，把自己往后缩了缩。
正在此时，老夫人虚伪地和善说道：“沈氏，你到底是内宅妇人，一点见识都没有。依我看，阿宝能与瑞儿有几分相似乃是他们的缘分，你可不要如此矫情，小肚鸡肠。你是侯门主母，合该做个表率才是，这孩子已经跪了你，你若是不应，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这番话把沈姝棠架到了道德制高点上，但这些话实际上听起来却又没那么有礼。
但沈姝棠等的就是这位“宽宏大量”的老夫人大发慈悲心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