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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过来开门门栓。沈怀成就在门边等着呢，听到她拉开门栓的时候，就要推门进来，然而苏裳抵住他的手，自己从门缝里钻出去，站在走廊上，冷眼看着沈怀成。
他披着黑色的披风，身子又高而瘦，黑压压站在走廊上，脸色也不好看：“进去，外头冷。”
苏裳不动：“大人有事说事。”
她也不耐烦，知道冷你赶紧走啊。
沈怀成突然一弯腰，抱起来苏裳，苏裳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又怕惊到小玉，只低声喝道：“沈怀成，你干嘛？”
沈怀成不答，推门进了房子，关上房门，这才放苏裳下来：“外头冷，得了风寒不是好玩的。”
苏裳后退一步：“大人，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到底有什么事？”
沈怀成把一个包袱丢在桌上：“过年了，给你送点儿东西。”
苏裳冷冷说道：“多谢大人，我不要。”
沈怀成解开包袱，里头珠光宝气，他选了一只金钗，这是一支掐丝珐琅牡丹金钗，那牡丹的花蕊是用金丝做成，又细又软，随着沈怀成的动作轻轻晃动，足见工匠的功力。
“这是皇上的赏赐，是大周最好的匠人打造的上等首饰，有钱都买不到。我给你戴上？”
苏裳后退一步，摇头。
她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戒备地看着沈怀成，浑身似乎也绷得很紧，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
沈怀成明白自己大半夜的过来吓到她了，但是他也没办法，他急。
他想见她。
回到卫所后，他就在熬时间，心不在焉地听陈劲汇报了大半日的工作，就把他打发走。好不容易天黑，他又等小玉那边的灯灭，他才爬上来。
他不容易啊。
他看了看手里头的金钗：“不喜欢这个？是有些沉。这里还有，都是你的。”
他摊开包袱，里头好多首饰，就连那些小小的金元宝和银元宝都有。
还有玉镯，玉簪，有耳坠儿，竟然还有一双绣鞋，绣鞋上缀着明珠。
那么大的明珠，能闪瞎人的眼睛。
苏裳看到绣鞋上的珍珠，心里一疼，身子晃了晃。
沈怀成赶紧扶她坐在床上，拿了棉被给她盖住双腿：“冷了？”
他自己也顺势坐在她身边，偷闻她颈间的香味儿。
没变，还是那么淡淡的雅致，闻一口，全身都跟着舒坦。
“皇上赏赐了好多金银，我这次来得急，随意带了几样过来。等你回去了，那一库房都是你的。你每天都能换着戴，要是都不喜欢，我就让匠人专门给你打造。”
“我母亲给你要走的那些首饰并不值钱，就都给她算了。她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就不要计较那些。将来，整个沈家都是你的。”
“卢菲我已经送走了。我也知道，她们给你使绊子，派了丫头杀你。但是她们遭了贼寇，我不得不把她们接回沈府。要不然，那些御史、言官会骂死我。你是我娘子，你得体谅我。”
他低声软语，手也趁机轻轻揽着苏裳的腰，脸颊也贴过去，偷亲苏裳的发丝。
他还不敢动静太大。
然而他浑身都热，浑身的热血上涌，叫嚣奔腾着，逼迫他亲她，压住她索要。
一年多了，一年多他都干熬着。
他都得问这个女人讨回来。
没成亲的时候，不知道男女之事的滋味也就罢了。但是他成亲那日，和她鱼水之欢，他知道了那个滋味。
说不上来的美，说不上来的舒坦，他就想要一辈子。
后来他去了西疆，她离开了沈府。
他就一直渴着，如同一条奔涌的河，常年没下雨，如今干涸了，开裂了。
白天的时候，看到她的细腰，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就是现在，就是此刻，就是当下。
沈怀成闭着眼睛，捏住苏裳的下巴，低下头，似乎从喉咙里发出来两个字：“裳裳。”
蓦然，一根金簪抵住他的喉咙。
那根簪子锐利，而苏裳的眼神，更加尖锐而且冰冷。
比他在西疆见过的冰锥还要寒，还带着恨。
那张堪比仙子的脸，也是雪白的，冰冷的。
那双眼睛，白日里含笑看着宋启瑞，现在阴冷地看着自己。
“沈大人，我说，请你走。”
苏裳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请你日后，不要再来。”
沈怀成顿时浑身僵硬，那滚烫的血，被滚滚而来的冰水浇灭。
他捏住苏裳下巴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为何？”
“我比不上宋启瑞？”
“别以为白天你和他眉来眼去我没看到。告诉你，苏氏，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
苏裳用金簪对着他的喉咙，声音很低，然而愤怒：“我不是你的妻子。”
她似乎有些怕，眼神躲了一下，然而一瞬间之后，重新坚韧起来，盯着沈怀成：“这些金银珠宝，我都不喜欢。大人在京城的所有东西，我都不喜欢。今生苏裳和大人的缘分早尽，还请大人勿扰。”
两个人靠得很近，鼻尖几乎对着鼻尖。但是，沈怀成觉得那距离，太远。他就凑过去，抵住那个白嫩的鼻头，逼得她后靠在床头上。
“我问你，为何不喜？”
“你是不喜那些首饰，还是不喜送首饰的人？嗯？”
这一声“嗯”，固然带着逼迫，然而沈怀成生怕吓到怀里的小娘子，重新换了诱哄的嗓音：“嗯？”
“裳裳，只要你同意，今天我就当你是开玩笑。”
那把金簪还在他喉头那儿，苏裳微微用力，刺破了他的皮肤，但见一小滴殷红的血，流了下来。
但是这一滴血，如何能和她小产的时候，流尽半身鲜血相比？
她眨了眨眼睛，挺翘的睫毛翻飞如黑色蝴蝶，在她眼睑下印下一弧阴影。她明亮的眼眸，怒视着沈怀成：“大人何等身份，竟然逼迫民女？”
沈怀成闭了闭眼睛。
自己真是糊涂了，自己比她大八岁，她才多大，得哄。
怎么就被她三言两语给气到？
真是糊涂。
于是他低声笑：“你刺，你大胆刺。我是朝廷命官，你刺死我，你要赔命，小玉也活不了。”
他知道，在苏裳眼里，小玉比苏黯和苏正还要重要。
果然，那根簪子往后退了退。
沈怀成：“苏裳，你要是不想回京，你在洛城也可以。等我成了婚，再把你接回去。你闹了这么长时间，在这里吃糠咽菜，吃个鸡肉炖粉条就觉得好。这算什么日子？等回了京城，你不想在沈府，我另外置办宅子。”
他叹气，放低声音劝慰：“我母亲喜欢阮氏，我就娶了她陪伴母亲。我只跟你一人生儿育女，可好？”
苏裳听到这话，手晃了一下，眼神飘忽。
他说生儿育女？
他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那孩子还没来到这个世上，就毫不留恋的走了。
沈怀成捏住苏裳的手，取下来金簪放在桌上，又拿了那双缀着明珠的绣鞋给苏裳看。
“看，这双绣鞋多好看。等将来我们生了女儿，也给她穿这等好看的绣鞋。她会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苏裳突然捂住脸颊，肩头耸动。
一滴透明的泪水，从她指缝里涌出来，似乎滴在沈怀成心上。
他突然间不知所措。
他没见过她哭。
她永远是平静的，隐忍的，克制的。
就喜欢孩子喜欢成这样？
他揽住苏裳的肩膀，把苏裳整个儿环在他怀里，心里软如棉花一样：“好了，不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喜欢孩子，以后多生就是了。等他们大了，咱们也老了，再给他们带孩子，好不好？”
苏裳突然使劲儿推开沈怀成，挺直了腰背，在床上坐得笔直。眼睛被泪水洗刷之后，更加明亮，明亮中，还带着怒火。
她说出来的话，更加像是刀子：“沈大人，沈阁老，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曾经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