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新笔趣阁】 52xbq.com,更新快,无弹窗!
许靖央立刻躬身,声音清晰沉稳:“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但此香,臣万万不敢受。”
皇帝侧目:“哦?为何?”
“陛下,臣乃武将,上阵杀敌是本分,平定叛乱,靠的是陛下运筹帷幄,是三军将士性命相搏,是天下百姓信任支持。”
“功在众人,而非臣一人,这酬谢神恩的第一炷香,唯有陛下亲上,方能代表大燕感念天恩之诚,臣不敢僭越。”
她话音落下,一阵热风吹过,带来更浓的暑气。
许靖央离皇帝极近,在这热风与药味交织的气息......
冬至祭典后的第七日,京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雪。雪不大,却绵密如丝,悄然覆上皇城金瓦,也掩住了宫道上尚未洗净的血痕。林晚舟立于纪事堂阁楼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刚拆开的密信??来自西北边陲的一名驿丞,曾是“天镜脉络”中最低一级的眼线,如今却主动寄来一份名单:三十七个仍在暗中传递禁书的民间讲学者。
她将信纸轻轻搁在案上,目光扫过满屋忙碌的身影。纪事堂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藏身破庙、靠口耳相传保存记忆的小组织。如今它有了朝廷编制,有三百余名专职“录问官”,每日整理各地“问心箱”投递的质疑信件,并择其要者刊印成《民声续集》。百姓称其为“活史馆”,说这里是“皇帝不敢烧的火种”。
可林晚舟知道,火能暖人,也能焚身。
她转身走向内室,推开一道暗格,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匣中静静躺着半枚玉圭碎片,边缘焦黑,似被烈火灼烧过。这是从皇史?阴库深处带出的证物之一,经沈知衡手下匠人反复查验,确认其材质与先帝陵墓中的礼器完全一致??这玉圭,本不该存在世间。它是“玄圭”制度的信物,唯有历代掌控“天镜脉络”的最高执掌者方可持有。
而今碎了。
但她不信,仅仅碎了一块玉,就能斩断延续百年的根系。
果然,三日后,南方传来急报:苏州府一名私塾先生因在课堂讲解《记忆录》被举报,衙门尚未行动,那人家宅便离奇失火,全家七口无一生还。更诡异的是,邻人称事发当夜,曾见一名穿青灰长袍、袖绣银梅的男子站在屋顶观望,随后化作烟雾消散。
影槐未灭。
林晚舟闭目良久,提笔写下一道手令:“即日起,纪事堂增设‘巡音使’十人,专司追查各地异常死亡案件,凡涉‘寒疾暴毙’‘意外火灾’‘疯癫自戕’者,皆列重案备案。”她又加一句:“凡殉职者,碑林立名。”
当晚,她独自前往城外雁回坡。
积雪未融,九十九座无名碑静默矗立,像一群不肯低头的守夜人。她在最末端寻了一块空石,蹲下身,以凿为笔,缓缓刻字:
>“谎言最怕的不是反驳,而是提问。”
忽然,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回头望去,竟是个小女孩,约莫十岁上下,披着一件明显过大、缝补多次的旧袄,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姐姐……”她怯生生地开口,“我能在这里写字吗?”
林晚舟点头,递过凿子。
女孩咬着唇,用力在碑面刻下一行歪斜小字:
>“为什么好心的人总倒霉?”
林晚舟心头一震。她蹲下来,轻声问:“谁教你写这个的?”
“娘。”女孩低声说,“她说她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后来就被抓走了。爹说她疯了,可我知道,她是被药哑了嗓子……他们不让她说真话。”
林晚舟沉默许久,终是在那行字下方补了一句:
>“因为坏人听得见,所以害怕。”
女孩怔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蹦跳着跑远。风卷起她手中的残纸,飘进雪地里。林晚舟拾起一看,竟是半页《记忆录》抄本,边角盖着一个模糊印记??**栖云观藏书阁**。
她瞳孔微缩。
栖云观早在十年前就被查封,所有典籍尽毁,连地基都被掘平三尺。可这纸上墨迹新鲜,绝不超过半月。
有人在重建“天镜脉络”。
她连夜召见周清远。后者如今已是礼部侍郎兼纪事堂副使,表面风光,实则每日如履薄冰。听闻此事,他脸色骤变:“我早察觉不对。近三个月,全国新增三百余所民间书院,名义上讲授四书五经,实则暗授《迎圣会遗言》《问心十二章》等禁文。更奇怪的是,这些书院资金来源不明,教习身份不清,但每一家都恰好避开了纪事堂的巡查路线。”
“这不是反抗。”林晚舟冷冷道,“是复制。他们在用我们的方法,建立另一套‘天镜’。”
“你是说……新的‘玄圭’已经出现了?”
“不。”她摇头,“是旧的还没死。”
次日清晨,林晚舟以巡视地方教育为由,亲赴江南。途中经停扬州,特意拜访一位退隐老儒??陆明远。此人曾是先帝御前讲官,因直言触怒章懿太后而被削籍归乡,传闻他对“天镜台”真相知之甚详。
陆宅破败不堪,庭院荒芜,唯有一株老梅倔强开花。老人坐在檐下晒太阳,白发苍苍,双目浑浊。
“你来了。”他竟未抬头,“比你娘晚了十年。”
林晚舟一震:“您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老人苦笑,“她是我的学生。也是唯一一个敢当面质问我为何不站出来的人。”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厅堂内一幅褪色画卷,“看看吧,那是最后的迎圣会。”
画中群贤毕至,林昭立于中央,手持竹简,神情坚毅。而在她身后,赫然站着三位身穿官服的男子??一位是已故礼部尚书,另一位是兵部右侍郎,第三人面容模糊,却被一道朱笔圈出,旁注二字:**监国**。
“章懿太后……当年并非孤身一人。”陆明远低声道,“迎圣会之所以覆灭,不是因为你们太弱,是因为我们中间出了叛徒。那位‘监国’大人,在最后一刻向紫宸阁递交了全部名单,并宣称‘此乃清君侧之举’。”
林晚舟呼吸凝滞:“所以太后只是执行者?真正的‘玄圭’另有其人?”
“我不知道。”老人摇头,“但我知道一件事:每当王朝动荡,必有一人被推上前台承担骂名,而真正的操纵者,永远躲在光背后。”
离开扬州后,林晚舟命沈知衡封锁消息,同时派遣五名最信任的巡音使潜入各州县,重点调查那些突然兴起的书院。七日后,回报陆续抵达:所有书院均使用同一种特制墨水书写教材,遇水显影,干则隐去;且每院地下皆挖有密室,内置铜管相连,疑似用于传声通讯。
更令人骇然的是,在江西某书院密室中,发现一面小型黑曜石镜,虽不及皇史?阴库那般庞大,却同样能接收各地“问心箱”摘要信息,甚至可反向发送加密指令。
系统重生,只是换了壳。
林晚舟当机立断,下令查封全部可疑书院,拘捕教习审讯。然而就在命令下达当晚,京城突现异象:数十只竹制飞鸢自不同方向飞入皇宫,坠落在太和殿前广场,每只鸢翅下皆绑微型卷轴。内载内容震惊朝野??竟是近年来多位高官私下收受南方书院贿赂的账册副本,以及一份名为《新纲要》的手稿,明确提出“借启蒙之名,行收编之实;以自由为饵,诱众自缚”。
手稿末尾署名空白,仅印一枚梅花烙印。
影槐再现。
新帝震怒,下令彻查。可三日后,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突然暴毙,死状与当年“寒疾”死者如出一辙:面色青紫,七窍无血,唇角却带着诡异微笑。
林晚舟亲自验尸,在死者舌底发现一枚极小的蜡丸。剖开后,是一张折叠成三角的桑皮纸,上书八字:
>**子丑交界,镜再生时**
她猛然想起裴婉儿临终留下的铜铃谶语:“观音无眼,井底有声。子丑交界,镜破魂归。”
前两句已解,第三句如今再看,竟似一场倒计时。
“他们要在某个特定时刻重启完整的‘天镜脉络’。”她对沈知衡说,“而且地点,必定与‘井’有关。”
两人翻阅古志,终于在一部残缺方志中找到线索:北方废弃军镇“黑水营”深处有一口“通冥井”,传说是百年前初代玄圭埋镜之所,每逢癸年子丑交替之时,井中会传出诵经之声。
“今年正是癸巳年。”沈知衡沉声道。
他们立即调集精锐,星夜北上。抵达黑水营时正值腊月二十三,风沙蔽日。井口被巨石封死,四周布满新踩脚印。井边残留香灰,尚有余温。
“他们来过了。”林晚舟蹲下查看,“而且不久之前。”
她命人移开巨石,垂绳而下。井深十余丈,底部潮湿阴冷,岩壁刻满符文。她举火细看,赫然发现这些符文并非宗教图腾,而是**密码字符**,与当年影槐传递情报所用完全一致!
更可怕的是,井底中央摆放着一座青铜祭坛,坛上供奉的,正是一整套复原版玉圭组??七枚大小不一的玉片环绕主圭,构成北斗之形。主圭通体泛青,表面流动微光,宛如活物呼吸。
“这不是仿品。”沈知衡颤声道,“这是原件。”
林晚舟伸手欲取,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与此同时,井壁符文开始发光,声音自地底缓缓升起,如同千万人齐声低语:
>“知者即囚,问者当诛。”
地面剧烈震动,井口上方骤然浮现一道虚影??是一名女子,素衣白发,双手合十,正是章懿太后模样。但她的声音却非一人,而是层层叠叠,仿佛无数亡魂共语:
>“林晚舟,你以为摧毁一面镜子就够了么?
>我们是制度,是传统,是千年不变的秩序本身。
>你打破一个壳,我们会换另一个。
>你烧掉一本书,我们会让万人背诵它。
>你唤醒一群人,我们会教他们如何心甘情愿地再次沉睡。
>因为我们早已不在宫中,而在每个人的恐惧里。”
林晚舟仰头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只有投影,没有真人?”
虚影微微一滞。
“因为你已经输了。”她步步逼近,“真正的‘玄圭’需要实体传承。你说你们是制度,可制度需要执行者。现在你的执行者在哪?影槐背叛你,官员畏惧你,连你自己都不敢露面,只能靠残魂附阵!”
她猛地抽出腰间短刃,一刀劈向祭坛。
玉圭崩裂,光芒顿熄。那一瞬,整个黑水营上空乌云裂开一线,月光洒落如银。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
回程路上,沈知衡问:“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播种。”林晚舟望着远方星空,“让他们知道,怀疑不可怕,可怕的是停止怀疑。”
一个月后,纪事堂发布《民声全录》,将十年来收集的十万封“问心信”全部公开。民间震动,无数家庭翻箱倒柜找出珍藏的《记忆录》,自发组织读书会。孩子们在学校角落刻下疑问,妇人在灶台边低声讨论政令,老兵在酒肆讲述被抹去的战功。
而林晚舟,在雁回坡立下了第一百座碑。
这一次,碑上不再无名。
她亲手刻下三个字:
>**林昭**
并在下方题写:
>“她曾问我:‘如果所有人都闭嘴,你还敢说话吗?’
>娘,我现在回答你:
>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提问,我就永远不会沉默。”
春风拂过碑林,新芽破土而出。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深山道观中,一名年轻道士默默烧毁了一本手抄《新纲要》,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陶罐,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粉末倒入井中。
那是最后一批未启用的声波共振瓶碎屑。
他抬头望天,轻声道:“老师,下一代……交给他们了。”
土中之玉,终不可囚。
风中之问,永不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