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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勾唇冷笑：“昭武王，不如你先说，你的后背，有没有月牙一样的胎记？”
许靖央沉默，抿着唇瓣。
被按着的威国公心都凉了一截了。
“说呀！女儿，说啊！你怕什么，你后背根本没有胎记！”
许靖央出生的时候，威国公还是抱过的，有没有，他能不知道吗？
皇帝和所有大臣的眼神，也都看着许靖央。
直到，许靖央开口，声音平静严肃：“臣背后，确实有一块月牙形状的痕迹。”
全场皆惊。
众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惋惜。
怎么......
夜色沉沉，宝惠墓前的香火渐渐熄灭。许靖央立于碑前，风卷起她玄甲边缘的银线纹绣，宛如霜雪缠绕。竹影欲言又止，终是退后半步，垂首不语。
三日后，朝廷大赦天下，追封忠良，废除苛政。百姓欢呼雀跃，称此为“昭宁新政”。街头巷尾皆传颂着“福女真相”，更有书生作诗曰：“一纸婚书换江山，千秋冤骨埋香魂。”民间自发修庙祭祀宝惠，香火鼎盛如朝圣。
可许靖央知道，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那夜，她独坐书房，烛火摇曳，案上摊开一本泛黄册子??《北梁密档》。这是她派死士潜入北梁王宫盗出的机要文书，其中记载了二十年前两国暗通款曲的秘辛。她指尖缓缓划过一行字：“赵氏女八字不符，改命格以应谶言；宝惠生辰契合天象，乃真福星也。”
她闭目，脑海中浮现出宝惠临行前的模样。那日春阳正好，桃花纷飞，宝惠穿着红嫁衣，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含着泪。“阿央，你说这世间有没有来生？”她问。
“有。”许靖央答得斩钉截铁，“若有来生，我护你一生平安。”
可这一世，她没能护住。
窗外忽有异响，一道黑影翻墙而入。许靖央不动声色，只将手搭在剑柄之上。那人跪地叩首，声音沙哑：“将军，北梁细作传来急报：赵曦……醒了。”
许靖央睁眼，眸光如刀。
“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福星，我是替身’，之后不断呼喊宝惠的名字，状若疯癫。御医束手无策，说她心脉受损，神志错乱，恐活不过月余。”
许靖央冷笑：“噬心散侵蚀已久，如今毒性反噬，不过是报应罢了。”
“但……”那人迟疑片刻，“她在梦中反复提及一个人??先皇后乳母之妹，也就是当年调换婴孩的主谋之一。此人并未死，而是被长公主秘密藏匿于东陵别院，代号‘青姨’。”
许靖央猛地站起，手中玉佩重重拍在案上。
“还活着？”
“是。据查，此人每月十五必服一味药引，名为‘归魂露’，可延缓衰老，维持容貌如三十许人。且她身边守卫森严，皆为长公主旧部死士，身份隐秘，极难接近。”
许靖央缓缓踱步，眼中寒光闪烁。
“原来如此……长公主自尽前留下遗书认罪，却不提此人，是想保她最后一口气，留个翻盘的火种。”
她转身抽出墙上长剑，寒光照面。
“既然她想留火种，那我就亲自去灭了它。”
翌日凌晨，许靖央乔装成采药道姑，携康知遇与三名亲信悄然出城。四骑快马疾驰三日，抵达东陵外围。此处山势险峻，林木幽深，昔日皇家别院早已荒废，唯有一处偏殿灯火通明，守卫林立。
“将军，我们如何行动？”康知遇低声问。
“强攻不行。”许靖央眯眼望向高墙，“里面必定设有机关暗道，贸然闯入只会惊动目标。我要进去见她一面??单独见。”
“您疯了？”康知遇惊骇，“此人可是害宝惠入火坑的元凶之一！她若识破您身份……”
“正因她是元凶，才会认得我。”许靖央淡淡道，“当年我常随宝惠出入宫闱，她见过我数次。我要让她以为，我是来求真相的孤女，而非复仇的利刃。”
当夜，一名自称“故人之后”的女子求见青姨，言辞恳切，称有旧事相询。守卫通报后，竟获准进入。
偏殿内，烛光昏黄。一位妇人端坐椅中，面容清秀，乌发未白，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她打量着许靖央，忽然轻笑：“你像她。”
“像谁？”许靖央低头，语气怯懦。
“宝惠。”妇人叹息，“那孩子心善，哪怕知道自己是替嫁，也从未恨过谁。她说，能替别人挡灾，是她的福分。”
许靖央心头剧震，几乎握不住伪装的颤抖。
“那……您为何要这么做？”她问，“明明她是真福星，为何非要让她去和亲？”
妇人冷笑：“你以为我想？我是奉命行事！长公主说我妹妹若不交出亲生儿子，便揭发当年换子之罪，满门抄斩！我只能用另一个女孩填补空缺??而宝惠，是最合适的人选。”
“合适？”许靖央咬牙，“因为她无权无势，好拿捏？”
“不。”妇人摇头，“因为她命格纯阳，生辰八字与北梁王族星轨完全契合。这种人，要么成为国之祥瑞，要么成为祭品。长公主选择了后者。”
许靖央沉默良久，忽然跪下：“那……我能见她最后一面吗？我知道她还活着，就在地下密室里，对不对？”
妇人猛然起身：“谁告诉你的？！”
许靖央抬头，眼神骤变，冷如冰渊：“我说错了，不是‘她’??是你该见她了。”
话音未落，窗外火光冲天，康知遇率人突袭守卫。许靖央拔剑而出，一剑割断妇人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墙上一幅画像上??画中少女眉目温婉，正是年少时的宝惠。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许靖央低声说，“让我替她，亲手了结这一切。”
地底密室开启，尘封二十年的记忆扑面而来。室内陈设简朴，却整齐洁净，床榻上放着一件未曾穿过的嫁衣，绣工精美，金线熠熠。柜中藏着数十封信，皆未寄出，每一封开头都是：“阿央吾妹……”
许靖央颤抖着展开第一封。
“阿央，今日北梁王来迎亲，我不怕。只是想到再也见不到你，心中酸楚难抑。他们说我是福星，可我觉得，真正的福气是你还在世上好好活着。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要好好吃饭，早点成家，看遍山河美景……”
第二封：“阿央，这里很冷，语言不通，但他们待我尚可。我每日诵经祈福，愿边关安宁，你武运昌隆。昨夜梦见我们一起放纸鸢，你还记得吗？你说风筝飞得越高，人就越自由……”
第三封：“阿央，我怀孕了。北梁王很高兴，说是吉兆。可我心里明白，这一胎或许就是我的终点。若孩子平安降生，请你一定要来看一眼，告诉他，他的母亲没有辱没大雍的尊严……”
最后一封，墨迹凌乱，似是在极度痛苦中写下：
“阿央，对不起，我撑不住了。他们说我病重不宜见人，实则是怕我泄露机密。我听见侍女说，有人送来毒药，名为‘噬心散’，要让我悄无声息地死去，以免影响两国盟约……阿央，若你看到这些信，请替我问问皇上??他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他也参与了这场骗局？”
许靖央双膝跪地，抱着信件失声痛哭。
那一刻，她不再是铁血将军，不是朝堂棋手，只是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女子。
竹影站在门口，泪水滑落，不敢上前。
许久，许靖央擦干眼泪，将所有信件收进怀中，点燃了整座密室。火焰吞噬过往，照亮她决绝的脸庞。
回京途中，她接到宫中急令：皇上病重，召她即刻入宫。
紫宸殿内，龙榻之上，皇上气息微弱，双眼浑浊。见到许靖央，他挣扎着抬起手。
“靖央……你来了。”
“臣在。”她跪地。
“朕……悔啊。”皇上哽咽，“宝惠是真福星，却被朕亲手送走。赵曦是假的，朕却宠她二十年。如今她疯了，朝野动荡，民心不安……朕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你和宝惠。”
许靖央低头不语。
“朕想……废赵曦，立你为郡主，赐姓皇，列入宗谱，享亲王俸禄。你可愿接受？”
满殿大臣屏息凝神。
许靖央却轻轻摇头。
“臣不愿。”
众人哗然。
“臣只求一事??请皇上公开所有档案，昭告天下：宝惠才是真正的福星，她的牺牲不应被掩盖，她的名字应当载入史册，受万民敬仰。此外，请废除‘福女’制度，永不复立。”
皇上怔住，随即苦笑：“你什么都不想要？”
“我要的，早已不在人间。”她平静道，“臣只想让世人记住：有一个叫宝惠的女孩，她本可平凡度日，却为了江山社稷，远嫁异域，客死他乡。她值得被铭记，而不是被遗忘。”
皇上老泪纵横，终允所请。
七日后，诏书颁行天下，废“福女制”，追谥宝惠为“昭宁护国圣女”，建祠全国，岁岁祭祀。赵曦被送往尼姑庵清修，终生不得踏出山门一步。
朝局渐稳，许靖央辞去军职，归隐山林。
百姓传言，曾在终南山见过一位白衣女子，独坐崖边抚琴。琴声哀婉，似诉离殇。有人上前拜谒，却发现原地只余一把断弦古琴，和一块染血玉佩。
而京城某座荒宅深处，一名老仆清扫祠堂，忽见墙上多了一幅新画：两位少女并肩而立，一个穿红嫁衣，一个披玄甲执剑。画下题字：
“生不同衾死同穴，魂不离散心不灭。
你为苍生赴黄泉，我为你屠尽人间。”
落款唯有二字：阿央。
十年后，北梁内乱，新君登基，遣使求和，并献上一枚金印，上刻古篆：“昭宁归来”。
使者言：先王临终前交代，若有朝一日大雍派人迎回宝惠遗骨，务必礼送归国，厚葬故土。
朝廷商议再三，最终决定由许靖央亲自前往迎灵。
那日风雪漫天，她率百骑奔赴北梁边境。当棺椁开启，只见宝惠遗骸尚存，身上仍覆着当年的大雍嫁衣，胸前挂着一枚残破铜牌，刻着“许靖央”三字??那是她出嫁前，许靖央送给她的护身符。
她抱着棺木，久久不语。
返程途中，她在驿站写下遗书：
“吾毕生所行，皆为一人。
杀戮非我愿，然仇不可恕。
今她归来，我亦将去。
若有来世，愿共田园，不问世事。”
三日后，许靖央于归途暴卒，年仅三十八。死时唇角含笑，手中紧握那枚染血玉佩。
举国哀恸，皇上亲撰祭文，辍朝三日。百姓自发焚香十里，哭声震野。
多年以后，孩童们仍会唱一首歌谣：
“将军不戴黄金甲，只为红颜斩天涯。
血洗朱门千百家，不及当年一朵花。”
而在北方边境的一座无名坟前，每年清明都会出现一束白菊，无人知晓是谁摆放。
风过处，仿佛有人低语：
“宝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