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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笑看颖妃，为她和崇安侯府高兴。
只有皇后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卫邀月的身上。
她默默伸手，握了握卫邀月的手。
而卫邀月一时失神，以为皇后是要她添酒，便慌忙地举起酒壶往杯盏中倒了下去。
杯盏本就是满的。这一遭，酒溢了满桌，差点湿了皇后的衣裙。
景帝烦闷不悦地瞥了一眼卫邀月，“皇后啊，清思呢？向来不是她贴身侍奉你吗？”
皇后行礼，道：“回陛下，清思偶感风寒，不便出门。是妾让邀月陪着来的。”
曹贵妃美艳一笑，看向卫邀月，道：“听说卫娘子是为了学习规矩才进的宫啊。怎么跟着皇后娘娘这么些日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连个酒都倒不好，难不成......是心不在焉？”
卫邀月为什么会失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绝口不提。只有曹贵妃这样的人，才敢明目张胆地捅破这层窗户纸。
皇后替卫邀月开解道：“邀月她是第一次陪本宫赴宴，难免有些紧张疏忽。”
“紧张疏忽？皇后娘娘给她找到借口未免也太牵强了吧。人人都道她卫娘子心有百窍，机灵聪敏，眼下却连个酒都不会倒，这也太令人啼笑皆非了吧？”
皇后性子温软，卫邀月不方便出口顶撞。眼见着她们被曹贵妃明目张胆地欺负，颖妃忍不住了。
“贵妃娘娘莫要与她一个小娘子动气。贺兰将军立下惊世大功，陛下心情大好。恰好，今晨妍芝派人快马送回来的胶东特产也到了。妾派御厨烹饪好了，现在便呈上来，与陛下和各位姐妹们一同品尝。”
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来，妃嫔们的注意力果然都被吸引了过去。
“颖妃娘娘，孙娘子这送来的是何物啊？咱们居然从来都没见过。”
颖妃瞅了一眼盘里的东西，也是一脸懵：“这个......送来东西的宫人只说是孙娘子派人送回来给后宫众贵人品尝的，也没细说这是何物啊......”
景帝捏起一块来，蹙眉道：“御厨呢？他们烹饪了这玩意儿，也不知道这是何物吗？”
福公公回道：“御厨只是按照海鲜的基本烹饪方法，加了些许海盐，将这东西煮熟，他们也是从未见过这东西呀。”
盛都地处中原腹地，远离海洋，自然是没有见过这东西。
后宫的妃嫔贵人们，也都久居后宫，更不可能认得此物。
若是说有谁可能认得出。那就只有皇后林瑜了。
没落贵族胶东林氏，曾在东南称王。胶南便曾是胶东王的属地之内，按理说，林瑜定然是熟悉各种海产品的。
曹贵妃问：“皇后娘娘，您少时长在胶东，竟也没见过此物吗？”
皇后的脸色沉了沉，礼貌微笑道：“离乡多年，本宫的记忆，也模糊了。”
“皇后娘娘是上年纪了，记性差到这份上了？”
曹贵妃向来这般，皇后都已经习惯了。
“是啊。岁月不饶人，本宫也不得不服老了。”
皇后已然退步，可曹贵妃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挑衅道：“都说少时的记忆会在脑海中印一辈子，越是年老，越是只记得久远的事物。皇后娘娘，您真的是自小长在胶东吗？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家乡的特产呢？”
皇后有些紧张，局促地看了一眼景帝。
景帝却只是垂着眼帘，看上去也有些不安。
卫邀月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景帝，然后大声道——
“这是蛤蜊。”
曹贵妃瞪着她，道：“什么？卫娘子，你怕不是欺负我们这些人都不识得此物，乱编了个奇怪的名字来哄骗我们吧？”
“贵妃娘娘若是不信，等金乌军凯旋归来，自然有的是人可以求证。”
宫人又端上来一道奇怪的菜肴。
曹贵妃问：“那这个呢？卫娘子可也认得？”
卫邀月扫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从容回答：“虾蛄，俗称皮皮虾，剥开壳吃，肉质鲜美。”
颖妃啧啧称叹：“都道卫娘子是个通晓天文地理古文诗句的奇女子。没想到连这异乡的产物都如此熟悉。可见传言不虚呐。”
曹贵妃却起了疑心。
“卫娘子应从未去过东南吧？怎么皇后这个胶东人不知道的东西，你却如数家珍呢？”
卫邀月不慌不忙道：“其实皇后娘娘并非不记得了，而是故意装作不知。”
“哦？这理由倒是新鲜了。”曹贵妃戏谑道。
“贵妃不是后宫之首，自然不知道教导后辈的不易之处。其实民女知道的这些，都是皇后娘娘教给民女的。方才盘子一端上来，娘娘就暗示地看了民女一眼，我便知道，娘娘这是借机想要考考我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习呢。”
颖妃道：“原来如此。皇后娘娘故意装作不知，是为了给卫娘子机会，让她展现一下平日所学！皇后娘娘当真是一片苦心呐。”
曹贵妃还想说什么，景帝却先道：“嗯。皇后辛苦。这家乡的菜肴得来不易，也算是扶光的一片孝心，皇后定要多用些。”
皇后勉强一笑：“多谢陛下。”
曹贵妃阴阳归怪气地嘀咕：“孙娘子送回来的东西，又成了扶光为着皇后的小心了？”
颖妃听见了，不忿道：“贵妃这话说得可不对。东西虽然是妍芝找人送回来的，可是那特产一盒一盒上，盖的可都是金乌军贺兰将军的亲印。”
“那也只能说是贺兰枭经手过的，又便能说是为了皇后了？”
“这若是不算，那么盒子里封着的纸条呢？”
颖妃命人将纸条呈给了景帝。
【问皇后娘娘安。努力加餐饭。】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也只提到了皇后。
颖妃道：“陛下恕罪。您疼爱扶光如待亲子，妾见这字条上并未提及陛下您，怕您伤心难过，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呈交给您。眼下贵妃娘娘说了这样的话，妾便也不想再瞒着了。扶光自小在宫中长大，与皇后娘娘亲如母子。扶光为何要费时费力将这些海鲜送回盛都？还不是记念着皇后娘娘的思乡之情？贵妃到底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所有人都在赞颂贺兰枭的孝心。
只有卫邀月知道。
那句“努力加餐饭”，是他写给她的。
那时春日正好，暖阳覆盖的小院里，银杏树下。卫邀月曾坐在贺兰枭的身旁，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那首《行行重行行》。
他说，“诗是好诗，只是字甚丑。”
卫邀月瘪嘴：“可这诗也不是我写的。”
他已经习惯了她不知从哪里背出来的诗句，只是浅笑着无奈道：“我还是教你写字吧。”
于是他就这样坐在银杏树下，握着卫邀月的手腕，一次一次地写着这首《行行重行行》。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