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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睫毛很密，鸦羽般覆在眸上，眸色没有了往日的阴郁，清冽中含着几分隐忍，似乎因为疼痛，眼底还覆着一层淡淡的血丝。
朝颜深吸一口气，惊诧的看向他。
所以，在她替他缝针包扎的全过程里，他一直忍着？
在裂开的伤口上缝针，有时比受伤本身还要疼，在这段不算短暂的时间里，他竟然能做到一声不吭，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忍耐力？
“陆屿川，你……”
不疼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手腕瞬间被他攥住。
他稍稍一使力，朝颜便猝不及防的跌到了他的身侧，
温暖的怀抱还带着几分血腥气，朝颜尽量让身体拉开距离，不要碰到他的伤口，再一抬眼，便看见他深邃的眸色。
“阿颜，我疼。”
低哑的嗓音在耳侧响起，嗓音间还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
朝颜的心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攥着，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竟然，还会撒娇？
“抱歉，房间没有麻药，你当时伤的很重……现在，还是很疼吗。”朝颜侧目看向陆屿川，小心翼翼的安抚道。
“嗯。”陆屿川点了点头。
“已经包扎好了，但是伤口要养一段时间才会不疼。”
他还是微微蹙着眉，低声嘀咕道：“疼。”
仿佛是听懂了朝颜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委屈的样子。
朝颜从没有看过这样的陆屿川，一时没辙，抿了抿唇，商量道，“那我去给你拿点止疼药好不好？”
说完，她撑着床要坐起来，却被陆屿川拦腰按住。
“阿颜，不要留我一个人。”
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般的磁性，但偏偏，语气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跟一直以来的陆屿川截然不同。
朝颜呆呆的被他按在床上，心底缓缓有了一个猜测。
陆屿川不是醒了。
而是进入了身体的保护机制。
现在醒着的，不能完全说是陆屿川，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陆屿川本能的一种潜意识。
就像某些喝醉酒的人会性情大变。
陆屿川的这种潜意识，更像是他重伤时，在意识沉沦间，表现出了内心柔软不设防的那部分。
月亮都会有明面和暗面。
陆屿川此刻，更像是月亮的暗面，在这个阶段，他可以说是本性纯善，行为也会更加趋于本能。
明白了这一点，朝颜便松了一口气，她心尖一动，趁机询问，“你为什么受伤？”
“不知道。”
这个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潜意识不像正常时候那样具有完整的逻辑和记忆，他不记得也很正常。
只是朝颜却很意外。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潜意识的？
如果是从受伤之后，他就进入了潜意识，那他忽然回陆家也不算奇怪了。
不过，他的潜意识，竟然也能记住她？
“那你是怎么回家的？”
陆屿川抱着她，嗓音低低的，如实道，“不记得了……”
朝颜叹了口气，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现在还是有伤在身，朝颜担忧的看着他，“那你松开我，我给你拿药，很快就回来好不好？吃了药，伤口就不会疼了。”
“我不要药。”陆屿川骤然圈紧了她，“我要阿颜。”
朝颜：“……”
陆屿川看她沉默，委屈的把头埋进了她的肩窝，“阿颜不要生气，我害怕，不想一个人。”
……害怕？
朝颜的心脏忽然泛出一阵酸意。
陆屿川的潜意识里，也会感觉到害怕吗？
为什么不想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从六岁起，他就没有父母了吗？
他的潜意识里，其实也是害怕孤单的，但在陆家这个幽深的铠甲里，为了保护自己，他才会披上一层又一层冷漠又坚硬的铠甲……
忽然有点心疼。
从前她对他是充满防备和抵抗的，可是见到他这不同寻常的一面，也难免让她的心跟着软下来。
朝颜还是没有说话，陆屿川见她沉默，眸底缓缓地暗了下去。
“连阿颜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朝颜看着他失落的模样，一时有些无奈。
只好将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没有，我不走，我陪着你，不让你一个人，好吗？”
反正她也要在这里休息，就顺着他的毛摸吧。
果然，得到想要的回答，陆屿川心满意足的环着她的腰肢，乖巧的靠在她的肩窝，渐渐地闭上了眼。
朝颜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想到了孟圆圆曾对她说过的关于陆屿川的过往。
六岁的孩子，接连失去了父母。
即便有陆老夫人将他养在身边，但陆老夫人和陆老爷子掌管着陆家，多多少少总有对他忽视的地方。
因此也没有发觉，家里还有人容不下他的存在。
下药，设计车祸，还有陆老爷子近乎严酷的要求。
陆屿川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着这一切的呢。
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他柔软的碎发，语气柔和，轻声开口，“睡吧。”
她温软的嗓音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的抚下来，陆屿川的眉头展开了些，心中有暖意悄然流淌。
不用一个人睡了吗？
陆屿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仿佛这样才真的得到了确认，紧紧拉着她的手，呼吸缓缓变得绵长。
或许是从来没有过如此安稳的感觉，陆屿川握着那只手，唇角无意识的勾起笑容，像做了什么美梦。
有阿颜在，阿颜陪着他。
迷迷糊糊的向梦境深处沉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陆屿川彻底睡着，朝颜想坐起来，却发现他还是牢牢的攥紧了她的手腕。
朝颜只好用一只手轻手轻脚的替他盖好被子。
似乎是他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下意识攥紧她的手腕，嗓音低哑，还戴着几分任性的霸道。
“不许走……”
朝颜失笑，关了灯，认命的躺在他的身侧，温柔的拍拍他的背。
“好，不走，”
陆屿川嘟囔了一句什么，另一只手也环住了她，两只胳膊紧紧地挂在她的身上，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树袋熊。
……
等到天光大亮，朝颜费劲的从他怀里挣脱。
换好衣服，确认过他的脉搏没什么大碍后，朝颜在床头倒了杯热水，这才离开陆宅，照常去往医院。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陆屿川轻咳了两声，双手意识往回收了收，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捞着。
他蹙眉，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