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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那里的名额紧俏，我跟你父亲提了句。”萧玦看着她骤然僵硬的脸，语气淡漠。
“什么？”方锦薇急了，“我不去！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能闷死人！”
她最烦的就是背书写字，让她去私塾学习，不如去演武场挨三十军棍来得痛快。
瞥见萧玦眼底不变的冷意，方锦薇连忙咬牙换了副笑脸，凑近两步：“姐夫，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看我这性子，哪是坐得住的料？真去了私塾，怕是要把先生的胡子都给拔了。”
萧玦抬眸，凤眸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方二姑娘，你堂姐尚未过门。”他丝毫不顾及方锦薇的套近乎：“看来你不仅规矩没学好，连称呼都没弄明白。”
语气里听不出怒意，神色愈发冷淡：“可见应国公说得没错，你确实该去私塾好好学学规矩，至少先弄明白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
“我……”
“你父亲已经应下了。”萧玦不耐地打断她：“他说你整日舞枪弄棒，不像大家闺秀的样子，正好去私塾磨磨性子。明日起，你就搬去住吧。”
方锦薇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磨性子，分明是罚她帮萧衔月逃跑。
她气得攥紧了鞭子，到底还是没在萧玦面前发作，只能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
阴险！腹黑！伪君子！
“知道了，那我回家去收拾东西。”
她咬着牙，转身就要走，心里却在盘算怎么给萧衔月报信。
萧玦压根没按她预想的那样走官道，说明他早就知道衔月的路线了。
“不必收拾。”萧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父亲让人把你的行李送去私塾了，马车很快就会来这里接你。”
方锦薇脚步一顿，差点咬碎了牙，暗骂一句“卑鄙！”
最终还是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了。
屋里重归寂静。
萧玦缓步走到窗边，惊得屋角的烛火跳了跳。
墨色的夜幕仿佛映在他眼底，深沉得看不见底。
目光似穿过万家灯火，落在那只悄然南下船只上。
眼底的冰寒渐渐化为势在必得的暗火。
昭昭，跑吧。
人总得撞过南墙，才知道什么叫回头。
我给了你机会，瞧瞧这次你能跑多远。
无论有越远，等我亲手把你抓回来时，你终究会明白
这辈子，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
萧衔月忽而睁开眼。
疲惫还残留在四肢百骸，头脑却有些发沉的清醒
这一觉睡得支离破碎，时睡时醒间像是在漂浮。
屋子里光线昏昏沉沉，她怔怔坐了片刻，才慢慢想起自己已不在观云院。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桐油味，这是漕船特有的气息。
“谢遇？”她轻声唤了句，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
无人回应。
萧衔月掀被起身，见地上的被褥已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抿得平整，显然主人早已起身。
心头莫名一慌，她匆匆披了件素色披风，推门走出房间。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江风夹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沁骨的凉意。
萧衔月缩了缩脖子，扶着船舷站定，目光茫然地扫过四周。
远处岸边隐约有货商的吆喝声传来，舱板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永定河特有的潮湿气息里，混杂着木头、桐油与淡淡的鱼腥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陌生得让她有些无措。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侯府，第一次坐船，昨夜天黑看不清全貌，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身处怎样一个粗粝而鲜活的世界。
可漂浮在江河中，她辨不清方向，本就惶恐的心愈发没了着落。
“醒的这么早？”谢遇的声音忽然从斜后方传来，带着少年的清朗。
萧衔月猛地回头，见他斜倚在不远处的船舷边，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藏青色短袍衬得肩宽腰窄，发梢还带着点潮气。
看到他出现，萧衔月莫名松了口气。
“我睡不着。”她老实地说道。
谢遇看着她紧紧抓着栏杆，指节都有些发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怎么，萧大小姐这是怕了？”
“这船还没出京畿，你若想反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几分戏谑，他站直身子，几步走到她身边。
漂亮的眼眸里，却并无半分嘲讽，反倒像盛着晨露，透着点安抚的暖意。
萧衔月咬了咬唇，强撑着扬起下巴：“谁怕了，我只是……不太习惯。”
谢遇挑眉，笑盈盈看着她：“早知道我们侯府的大小姐这般金贵，就该准备一艘画舫，再请个戏班子陪着。”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萧衔月被他说得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声音却有点发虚。
她从小锦衣玉食，连出门的马车都铺着厚厚的锦垫，哪里见过这般“接地气”的景象。
谢遇低笑两声，忽然伸手扶上她的胳膊，指尖温热干燥：“站稳些，前面过浅滩，船要晃得厉害。”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沉。
萧衔月惊呼一声，踉跄着往前扑，正好撞进他怀里。
谢遇身上的皂角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像夏日里的一阵凉风，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慌忙直起身，挣开他的搀扶，脸红得却更厉害：“谢谢。”
晨光落在她盈白的脸上，未施粉黛的眉眼格外分明，带着点惊惶的模样，反倒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
不远处几个搬运货物的船员，闻声朝这边探来目光。
谢遇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半步，恰好挡住那些视线。
萧衔月察觉到两人距离突然拉近，一惊：“怎么了？”
被她这样仰头望着，黑眸像含着水光，谢遇只觉得喉头微紧。
他连忙别开眼去看江水，声音低了些：“你这身打扮不行。”
萧衔月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色襦裙
——虽不是绫罗，却也是上好的细棉布，怎么就不行了？
看她这副美而不自知的模样，谢遇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腕往船舱走：“跟我来。”
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容拒绝，萧衔月被他拉着走，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明明对方也是个男子，她清楚自己不该放松警惕。
可和谢遇相处时，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甚至让她觉得放松。
脑子中却骤然闪过一双晦暗的眸子。
指尖不由自主地蜷起，萧衔月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在回想。
回到房间，谢遇从包袱里翻出两件粗布衣裳扔过去：“换这身。”
那是一套崭新的蓝印花布衣裙，质地粗朴，针脚勉强算细密。
“我让锦薇特意备的。”谢遇解释道，“穿成这样，才像个走南闯北的茶铺老板娘，省得总被人盯着看。”
萧衔月接过衣服，有些迟疑。
“怎么，还要我帮你换？”谢遇扬了扬眉。
“不用！”萧衔月连忙摇头，抱着衣服躲到房间里那架简陋的屏风后面。
谢遇自觉地转过身，面朝窗外，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可等了许久，那动静却渐渐停了，屏风后一片安静，只有极轻的呼吸声。
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大姑娘，你该不会……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吧？”
屏风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嗯”，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委屈和窘迫。
谢遇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定是皱着小脸，对着那些复杂的系带手足无措。
在侯府，这位娇娇女恐怕连扣子都是侍女帮忙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