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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熙离了那压抑之地，没有丝毫耽搁。
一拍即合，迅速离疆。
她和祁开元、林亦汇合后立刻分道扬镳。
林亦被北疆战事绊住小半月，来福商会的巨轮总部怕是早已堆积如山的事务等他处理。
她祁云熙要回皇城复命，林亦则带着自己的人马掉头扑向墨县。
祁开元的马车先一步奔向青城。
当青城灰扑扑的城墙终于跃入眼帘，马车轮压在相对平坦的官道上时，祁云熙心头才稍稍卸下几分紧绷。
车帘掀起，跳下马车，远远便看见城门口人影簇拥。
不单是依旧肃穆的杜生，更有那个她熟悉的人，带着点慵懒书卷气的身影赫然是南钰。
南钰也瞧见了她，唇角弯起，眼中笑意温润，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祁云熙瞧见她，心里那点穿越客的孤独感便淡了。
跟她说话，像找到某种奇特的共鸣，很多想法不谋而合，让她觉得这异世也不是那么难熬。
“小姐，”南钰一拱手，眉眼含笑，声音清朗，“半年不见，瞧着又拔高了一截儿，气度也更沉着了。”她的语气自然又带着长辈似的亲近。
杜生紧随其后，郑重抱拳，声音低沉有力：“祁小姐，此番多谢了！若无您及时援手，杜某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他眼神复杂，感激之中带着深深的后怕。
“杜将军言重了。”祁云熙微微颔首，“职责所在。此间事，算是告一段落。”她顿了下，补充道：“我此刻回转，正是北疆那边有了个初步结果。”
杜生心思敏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追问：“结果？小姐是说撤军已成？”但他心头隐隐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
“撤军是其一，”祁云熙的视线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我与莽格勒达成的约定，是双方各自回国，向各自的帝王要地。”她把要地二字咬得清晰。
杜生瞬间明白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你要将北疆彻底摘出来！？”
这念头太惊世骇俗！摘出来？从两个大国嘴里硬生生把这块肉剜出来？
祁云熙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不愧是都督，一点就透，脑子是真够快。
“没错。”她承认得干脆利落。
杜生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断然摇头：“不可能！这绝无可能！小心引来杀身之祸呀，祁小姐。”他的嗓音甚至因为激动拔高了几分。
祁云熙却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激烈情绪，反而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笃定：“杜将军，皇帝那边我自有办法。”她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染上一丝意味深长，“这人嘛，有时候只需要一幅足够诱人的前景。”
杜生愣住了，没明白前景指的是什么。
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南钰却像是心有所感，嘴角忍不住扬得更高了些。
她可太熟悉自家小姐这套望梅止渴的本事了。
想想她自己，想想如今来福商会那些被小姐坑蒙拐骗来的各路人才……哪个当初不是被那遥不可及的大饼勾得上了她的贼船？
偏偏她还总能让人相信她真能做到，而且最后...至少一大半还真让她捣鼓成了。虽然有些饼，确实画得比天还大...
“祁小姐，你怕是不知这北疆在皇家眼中意味着什么！皇帝绝不会点头让你将它放出去！”杜生蹙眉：“北疆的存在意味着大离的辉煌。”
大离从大蛮手上夺走，本就是对大蛮的耻辱。
“我知道。”祁云熙点头。
如果不是知道的话，她也不会出此一策，她本可以有至少10种办法让莽格勒将北疆原原本本的还回来。
她并没驳斥他的忠告。
她甚至很理解杜生的坚持，这本就是他们这种守边将领的信仰核心：“正因北疆曾是蛮人的，也因它如今是我大离心尖上的肉，两边都死死攥着，谁也不肯松手半点，才成了今日的死局。”
她微微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巍峨的城墙，投向那广袤而焦灼的北疆。
“既然互不相让，迟早还要付出血的代价。那与其让它在两军铁蹄下化作焦土，被反复拉锯撕扯，不如让它换个活法。
变成一块能同时喂饱两张嘴的膏腴之地。你说，是躺在史书上当个冷冰冰的荣光，还是源源不断产出真金白银、成为两国谁都不能缺钱袋子更实惠？将军守土是为国尽忠，难道让国家库丰盈、强兵富民就不是大功一件？”
这番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但其中包裹的逻辑像冰冷的刀刃，一点点撬开杜生固守思维的外壳。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很难立刻找出反驳的理由。
荣耀是真的，可常年戍边的苦寒和牺牲也是真的，若有另一条路，能让边关稳固、兵强马壮、军民不愁....这诱惑，对一个边关主将来说，实在太大了。
“小姐，”南钰见杜生陷入沉默的挣扎，适时笑着上前一步，打破了微妙的僵局，他把话题轻轻拉回眼前，“回皇城前，可还有什么要交代青城这边？”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跃跃欲试的劲儿。
祁云熙转向她，神色柔和了些：“暂时没有。你那边呢？西丛那儿，听说动静不小？”她当然知道南钰在忙什么。
鼓动女子觉醒，挑战那沉积千年的纲常。这是她没打算在这个时代做的事儿。但南钰却想这么做。
提到这个，南钰脸上的光芒更盛了几分，像夜里的启明星：“难！是真难！挨的骂比夸的多，挨的打都好几顿了！”
她耸耸肩，语气里却全无沮丧，反而透着一股韧劲，“但种子总算撒下去一些了！越来越多的姐妹开始偷偷问，凭什么？有的敢自己想法子找活路，甚至有几个胆儿大的，已经加入了我们。”
他眼中闪着不容错辨的激动，那是一种看到改变正在萌芽的欣喜，虽然微弱，却极其珍贵。
“好！”祁云熙眼中也露出欣赏。南钰这股劲头，就是天生的破冰船。
那层封建的冻土有多硬，她深知。但由他牵头去撞开一点缝隙，确实是最有希望的。
“稳扎稳打，保护好愿意站出来的姐妹。势头到了，自然会有更多人跟上。对了，青城这边……”她想到莽格勒那份还不知靠不靠得住的盟约。
“正要跟小姐说，”南钰指了指后面几辆罩得严实的马车，“两百副藤甲坯子，给他们留下。”
这是青城战力的保障，也是给杜生一针强心剂，无论莽格勒那边是否守约，这批藤甲都是实打实的战力。
“我这就算没事了，得带人回西丛去了，出来好些天，那边也一堆活儿等着我呢。”她冲祁云熙笑笑，又对杜生拱拱手，“杜将军，保重！”转身便要招呼手下开拔。
杜生看着南钰略显单薄却无比坚定的背影远去，又看看旁边静静站着的祁云熙，喉头滚动，最终化作一声极低的叹息，没再多说。
这位祁家小姐的路子他看不懂，只觉得每一步都险之又险，却又隐隐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破坏力与希望？
祁云熙最后朝留在原地的杜生点了点头：“杜将军，守土辛苦了。北疆最终如何，且看我和莽格勒本事吧。若有变故，消息会最快传到青城。”她的目光沉静得像深潭，“眼下，我得赶回皇城了。”
想到那座巍峨却让她处处掣肘的皇城，那场等着她的赏花大会，还有那位需要用大饼去安抚的皇帝陛下。
祁云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地方，简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麻烦窟窿，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烂摊子。她下意识地按了按额角，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