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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半个月后，她刚能下床，便一瘸一拐的去了宋平的书房。
他看见她来，眼中有惊讶。
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更惊讶。
“宋平，你有喜欢的人吗？”
宋平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问，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接着问：“如果有，你会为了喜欢的人，和所有人对抗吗？”
他摇摇头。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不想让我爹娘伤心，他们让我娶谁，我一定娶谁。”
“宋平，是你娶媳妇，不是你爹娘，你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如果没有喜欢，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过下去？”
“爹娘喜欢，我就喜欢。”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为人儿女，孝不应该吗？爹娘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供我吃，供我喝，供我读书，容易吗？”
“孝应该，但什么都听他们的，不应该，尤其是婚姻大事。”
她看着他：“宋平，如果我有喜欢的人，我会为了他，和全世界对抗的，你信不信？”
如果人生要选一个场景，对宋平来说是最慌乱的，贺湛英觉得一定是此时此景。
他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她。
脸红了，唇在发抖，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
为了掩饰，他去端茶。
不想，茶翻了。
他去找抹布，左脚绊了右脚一下。
好不容易找到了抹布，将茶水擦干，他顺手将湿抹布塞进了怀里……
贺湛英看着他的手忙脚乱，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就好像她发现了他一个藏得很深的秘密。
这秘密叫——我也喜欢你。
过后几天，宋平为了掩盖这个秘密，看她的眼神变得冷淡，口气变得严厉，从早到晚绷着一张脸，多一句话都不与她说。
她脸上露出委屈，心里却更得意了。
这叫什么？
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平，你接着往下演。
第二年的除夕，毛头依旧回开封，他依旧拒绝贺府的邀请，一个人过。
她本来还想往他院里扔鞭炮，不想天不亮，他就将院门落了锁。
防贼呢？
不怕。
她有后招。
后招是一个她亲手缝制的荷包，里面是二两碎银子和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银子是她给他的压岁钱。
纸上写了十二个字——
多喜乐，常安宁；
岁无忧，久安康。
为了写好这九个字，她练了整整半个月呢。
后来宋平告诉她，初一一早他打开门，一眼就发现了这个荷包。
拿起来的时候，眼前有什么东西飘过，他抬起头，发现竟然下雪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走进屋里，将荷包打开。
半天，他的目光都没有从那张纸上挪开。
等挪开时，外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
及笄过后，老太太会教她一些未来生活中，用得上的招数。
比如对付未来的夫君，老太太就教她不能太凶，也不能太柔，要打一下，揉三下；进一步，退三步。
她用一个荷包往前进了一步，就用半个月的时间不在他面前晃悠，来退三步。
正月十五那天，她拎着一盏花灯，站在他的窗外，故意没敲门，也没发出响声。
他正在灯下温书，忽然察觉到不对，打开了窗。
她的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白，身子也在打颤。
果然，他眼中闪过心疼：“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花灯啊。”
她把手往前一送，“拿着。”
是一支普普通通的荷花灯。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其实，送花灯只是个借口，我……”
“贺湛英，时间不早了，早些回房歇着。”
“宋平，你连话都不敢让我说下去，是怕了，还是心虚啊。”
“我怕什么？我心虚什么？”
他和她目光相对，脸上有些恼。
她却笑了。
这时的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安安静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声。
“怕……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心虚自己把持不住。”
“你……简直胡闹。”
他更恼了，伸手要去关窗。
她的手突然伸进来。
眼看就要夹上，他吓得又只能把窗户打开。
她笑得一脸得意，仿佛在说：看吧，你舍不得吧。
“你想说什么，说。”
为了显示出他不心虚，不害怕，他把花灯往窗上一放，背起手，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她仰起头，敛了笑,一字一句：“宋平，等你高中以后，娶我好不好？”
他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气急败坏：“贺三小姐，请慎言。”
“你不必急着答复，认真想一想再回答，我等你。”
她看着他：“只要你愿意，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爹娘不用操心，老太太那头也不用操心，我会来想办法。”
他连耳朵都烧红了，慌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别慌啊，这事没什么好慌的，是好事呢，这世间能让我贺湛英喜欢、且敬佩的男子，你还是头一个。”
她低低笑道：“宋平，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我说到做到。”
她说这些个话，是有底气的。
贺家只富不贵，爹娘这么舍得在大哥身上砸银子，为的就是想让大哥往官场上去，好让贺家的门第再往上一个台阶。
宋平虽然出身普通，但他有一个谁也没有的优势，那便是读书好。
以他的本事，中进士做官是早晚的事。
如果他运气好，中了前三甲，说不定还能往翰林院去。
大哥亲口说过的，进了翰林院，那就不得了，将来一定是做大官的。
所以，只要宋平中进士，有好的前程，老太太和爹娘那头根本不会反对。
她不用想任何办法，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至于对他好……
她就更有底气了。
从小到大，她贺三的东西，没有人能抢走，哪怕贺家的长子长孙也不行；
她贺三的人，没人敢欺负，谁欺负，她就和谁拼命。
宋平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她也没有再进一步，而是转身离开。
真当她天不怕，地不怕吗，不是的，其实她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一只手把另一只手的指腹，都掐成了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