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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来得是那样猝不及防,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心理准备。
卫东君吓得大喊:“宁方生,救我。”
“啪!”
“啪!”
“啪!”
三个屁股差不多同时着地。
被寄予厚望的宁方生,此刻正狼狈地跌坐在坑里,一副灰头土脸,受惊过度的样子。
卫泽中“哎啊哎啊”地揉着差点没摔断的老腰:斩缘人到底会不会武功啊?
卫东君“哼哼哼哼”地捏着发疼的屁股:好吧,宁方生没有说谎,他真不会武功。
坑不大,四四方方的,也不算太深。
项琰到底是个女人,心肠软,竟然还在坑底铺了一层稻草。
若是铺上一层钉子,那真是不死也残啊。
卫东君一想到三人差点没命,心头那个火啊,抬头就骂:“吴酸,你就是个小人,忘恩负义的小人。”
蹲在坑口的吴酸,根本没有听见卫东君的骂,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宁方生身上。
从高处坠下,他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见这人的心理素质极好。
但在生死面前,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是白搭。
吴酸故意冷笑一声:“宁方生,有些门是不能乱进的,进了就是个死字。”
宁方生料到吴酸会有挣扎,会有反抗,却没有料到,他的反抗来得这么快,这么强烈。
即跌之,则安之吧。
宁方生摸出身上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空气里的灰尘。
卫泽中惊了:他是有办法逃出生天呢,还是在装、逼?
卫东君赞了:装得好,让姓吴的摸不着头脑。
吴酸见他不说话,瞳孔微微一缩:“宁方生,我再问你一句,那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方生理都不理,用扇子碰了碰卫东君,“阿君,你这辈子最恨哪一种人?”
卫东君早就做了和宁方生一唱一和的准备,铿锵有力道:“恩将仇报之人。”
宁方生:“那对于恩将仇报之人,你会怎样?”
卫东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呗。”
宁方生:“怎么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法?”
卫东君口气恶狠狠:“简单,我们死,那七十八口人也别想活。”
宁方生:“那如果我们活呢?”
卫东君抬起头,看着吴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我们活,那七十八口人也能活!”
那七十八口人也能活?
也能活!!!
吴酸故作镇定的脸一瞬间裂开,“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人理他。
宁方生扭头看着卫东君,柔声道:“阿君,你看他,听不懂人话。”
一声“阿君”叫得卫东君心里的怒气火气统统都散了。
“倒也不怪他,毕竟吴家七十八口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哎,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卫泽中后知后觉地补上一句。
吴酸周身的血沸腾了,心跳快得能跳出胸腔。
他来不及细想,也不想细想,突然纵身往坑里一跃。
三人下坠得猝不及防。
这人纵身一跃,也跃得猝不及防。
卫东君刚要“哎啊”一声惊呼,却见吴酸双腿一屈,在宁方生面前直直跪了下来。
坑里,死一样的寂静。
卫家父女是不敢开口说话。
宁方生是等着吴酸先开口。
而吴酸……
吴酸咕咚咕咚狠咽了几口口水,竟有了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惊恐。
近乡情怯的惊恐,到底敌不过心中的担心。
他用近乎卑微的口气,说:“你……你们真的能救他们?”
事情发展到这里,宁方生已经不想再拐弯抹角了。
他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吴酸眼中的疯狂又盛了几分。
“你们用什么办法救?他们远在……”
“远在乐陵又怎么样?”
卫东君昂了昂头,一脸自豪道:“我们有小天爷啊。”
小天爷?
那个他暗中追查的第四个人?
吴酸摇头,连连摇头。
不可能!
小天爷只有一个人。
而何娟方既然要事成,就绝不会只派出几个人。
小天爷功夫再强,一个人怎么能敌……
“小天爷有句话,要我带给吴大人。”
宁方生收起扇子,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吴酸:“小冤家,你只管安心睡,我不掐你!”
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了吴酸的身上,他一屁股跌坐下去,整个人一动不动。
顾氏年轻的时候爱哭。
她哭,他就哄。
哄完,他总会感叹一句:你啊,真是我的小冤家。
小冤家,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闺房之乐,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顾氏喜欢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掐他,是新婚那两个月他惯出来的毛病。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毛病一直还在。
顾氏说,得掐一辈子,除非你躲进棺材里。
所以,吴酸百分百能确定,这话必定出自顾氏之口。
没有人可以作假。
顾氏让他安心睡,也就意味着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是吗?
真的是吗?
吴酸不敢想象他都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事情竟然还能峰回路转。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宁方生点点头,“是!”
还是不信。
吴酸又问:“是吗?”
宁方生:“是!”
“是吗?”
“是!”
眼泪,从吴酸的眼眶中落下来,吧哒吧哒掉个不停。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和顾氏没有什么不同,面对在意的人和事,一样的脆弱,一样的不堪一击。
等等!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风雷涌动出来。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救人。
吴酸抹了一把眼泪,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宁方生。
“你们是怎么知道吴家遇险的?”
“你们为什么要救吴家?”
“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宁方生略微仰起头,看着头顶一方小小的夜空,沉声道:“吴酸,什么样的代价,你都愿意付吗?”
“愿意。”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我的根。”
根没了,他也活不成。
这事,吴酸早就想明白了。
他甚至已经给自己设计好了一条路,等何娟方造反的时候,他就用自己这条命,换整个四九城的安稳。
这样,他既对得起七十八口,也对得起身后的人,还能为江姨娘母女换取一道护身符。
真正的周到!
宁方生目光落回到吴酸的身上,嗓音不轻不重。
“我是个诡医,替人看因果病为生,偶尔也能见到几个在下面的人。”
吴酸整个人狠狠一颤。
他真的是个诡医?
真的替人看因果病为生?
他在客栈里讲的那些……都是真话?
卫东君一看吴酸这副样子,就想挖苦两句:“早和你说过了,偏不信!”
卫泽中趁机跟上:“吴大人,自大是种病啊,得治!”
宁方生看了父女俩一眼,继续往下说。
“六天前,我见到一个阴魂,他从火光中走出来,身上烧得黑漆漆的,没有一块好皮。
我问他,你在下面好端端的,跑出来做什么?
他苦苦哀求我,帮他去救一个人。
我对他说,死人有死人要遭的罪,活人有活人要历的劫,阴阳相隔,有些事情你不该管。”
吴酸双眼睁大了,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宁方生。
他看得很用力,以至于眼珠子异常的突起,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暴出来。
“他说,那个人的命,我救过两次;他还说,如果这一次我见死不救,那么我做鬼都不会心安。”
宁方生叹了口气。
“我问他,救那个人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想了想,回答了我四个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