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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深处,光线晦暗,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水的丝绸,紧紧包裹着苏晚卿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水汽和植物腐败的甜腥气。巨大的板状根虬结盘错,形成天然的陷阱,潮湿的苔藓滑腻异常。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不知名虫豸的嘶鸣和远处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更添几分阴森。
苏晚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艰难地跋涉着。左臂的异化处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心口的血玉如同沉睡的火山,沉寂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余温。她全凭着一股不肯放弃的执念,循着那孽海同归连接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微弱波动,追踪着昭霆留下的毁灭痕迹——断裂的巨木、地面上焦黑的爪印、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乱能量余烬。
云翊的离去,玄甲军的犹豫,并未让她感到太多的失落,反而有一种孤身赴死的决绝。这条路,从一开始,或许就注定只能她一个人走下去。
越往深处,人工的痕迹再次出现,却比外围山谷更加古老、更加残破。巨大的石砌建筑坍塌大半,被粗壮的藤蔓和厚厚的苔藓覆盖,只能从偶尔裸露的、雕刻着繁复鸟兽虫鱼和日月星辰图案的石壁,窥见其昔日的辉煌与神秘。这里的气息也更加诡异,弥漫着一种时光凝固般的死寂,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强行压制的怨念。
这里,似乎才是南诏古国真正核心的圣地遗迹。而九婴教的污染气息,在这里反而变得淡薄了一些,仿佛某种残存的力量仍在顽强地抵抗着外来的侵蚀。
跟随着连接的微弱指引和本能的感觉,苏晚卿来到了一处相对完整的建筑前——那是一座半嵌入山体的巨大神殿,殿门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口腔的入口。殿外散落着许多破碎的陶罐、兽骨以及一些锈蚀严重的青铜器皿。
昭霆的气息……进入了这里。
苏晚卿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殿内空间极大,穹顶高耸,隐约可见壁画残迹,却因光线不足难以辨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菌味道。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不少已经碎裂凹陷。大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的圆形池子,池底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大殿尽头,一尊高达数丈的、已经残破不堪的女性神像。神像以某种黑色的玉石雕成,面容模糊,却给人一种悲悯与威严并存的感觉。她双手交叠于胸前,似乎原本捧着什么东西,如今却已空空如也。神像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仿佛被巨力劈开。
苏晚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能感觉到,昭霆那狂暴混乱的气息,曾在这里停留过,并且……似乎在这神殿深处引发了某种波动。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干涸的池子,走向那尊裂开的神像。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悲伤,仿佛有无数无声的哭泣被封印在这片石壁之中。
就在她即将走到神像脚下时,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硬物,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块半埋在尘埃里的、边缘锐利的黑色玉石碎片,被她不小心踩得更深了些。这碎片似乎是从那尊女神像上崩落下来的。
她蹲下身,下意识地想要将那碎片捡起。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玉石的刹那——
嗡!!!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从那碎片之中冲出,顺着她的指尖,狠狠撞入了她的识海!
“呃啊——!”苏晚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纷乱的画面充斥!
……金碧辉煌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宫殿…………一个身穿龙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先帝!)蜷缩在巨大的龙床上,气息奄奄,眼中却燃烧着不甘与愤怒的火焰…………床前,跪着一个人!正是慕容景琰!他身穿玄甲,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前线紧急召回,脸上带着疲惫与震惊…………“景琰……朕……朕不行了……”先帝的声音如同破风箱,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那绢帛上,赫然浸染着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血诏!……“太子……太子懦弱……萧氏(外戚)与国师(九婴教前身?)勾结……欲断送我大夏江山……朕……朕悔不听汝父之言……”先帝死死抓住慕容景琰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里,“此诏……赐汝……清君侧……保……保……”……话未说完,先帝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大口大口的黑血喷涌而出,溅了慕容景琰满身!那血……带着一股诡异的腥甜!……慕容景琰脸色剧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龙床角落燃烧着的某种安神香炉,眼中瞬间布满骇然与暴怒!“陛下!您中了……”……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一个阴柔尖锐的声音高喊道:“陛下驾崩了!慕容景琰弑君!拿下逆贼!”……画面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的,是慕容景琰猛地转头、那双瞬间变得赤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暴怒以及……一丝中了暗算后的眩晕感的眼睛!
碎片化的记忆洪流骤然消退。
苏晚卿猛地抽回手指,如同被烫伤一般,踉跄着后退数步,背心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摔倒。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冷汗。
血诏!先帝中毒!栽赃陷害!
原来……当年的宫变真相,竟是如此?!
慕容景琰非但不是弑君逆贼,反而是先帝托付血诏、欲委以重任的忠臣?他甚至在发现先帝中毒的瞬间,自己也遭到了暗算?
那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是如何被坐实罪名?如何被逼入绝境?苏家的变故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那枚被她触碰过的黑色玉石碎片,忽然散发出一阵微弱的、温润的光芒。光芒中,一个极其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老妪虚影,缓缓凝聚出来。
那老妪穿着南诏巫族特有的服饰,满脸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悲悯。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残存的意念。
“外乡人……”老妪的虚影发出极其微弱、直接响在苏晚卿脑海中的声音,“你……触碰了‘地母’的悲恸……”
苏晚卿警惕地看着虚影,没有出声。
“方才你所见……是烙印在此间残垣断壁中的……过往碎片……”老妪虚影继续道,声音断断续续,“那日……宫变的气息……甚至冲击到了遥远的圣地……地母为之泣血……”
“你……认识他?”苏晚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那位……身负诅咒的将军……”老妪虚影微微点头,“许多年前……他曾来过……那时他还年轻……虽冷峻,却眼神清明……他为追寻某种古老的解毒方剂而来……欲解军中奇毒……”
苏晚卿心中猛地一震!解毒方剂?难道他那时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中了暗算?是在寻找解药?
“地母……未能完全驱散他体内的阴蚀之毒……那毒……已与他的血脉魂魄纠缠太深……”老妪虚影叹息道,“只能暂时压制……并告知他……若毒发失控……可来圣地暂避……借此地残留的祖灵之力……延缓彻底湮灭……”
“所以……他潜意识里……才会逃到这里?”苏晚卿喃喃道。
“然圣地……亦非净土……”老妪虚影变得愈发黯淡,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悲凉,“九婴的触须……早已深入……老身这道残念……亦将散尽……外乡人……你与他命运交织……若欲救他……或许……可去寻‘镇魂棺’……”
“镇魂棺?那是什么?在哪里?”苏晚卿急忙追问。
“不知……只闻其名……传说乃地母眼泪所化……能安魂定魄……镇压世间一切……虚妄痛苦……”老妪虚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形逐渐消散,“切记……小心……九婴……窥视……人心……”
话音未落,虚影彻底消散,那枚黑色玉石碎片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啪”的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成齑粉。
苏晚卿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
血诏的真相,先帝的中毒,慕容景琰早已身中暗算并试图自救……无数的线索碎片开始在她脑海中拼接,指向一个更加深沉、更加残酷的阴谋。
而“镇魂棺”……那是唯一的希望吗?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尊裂开的黑色女神像。是因为承载了太多悲恸的记忆,所以地母才裂开了吗?
残垣藏血诏,碎镜映旧殇。真相如毒刃,剖开过往,鲜血淋漓。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她终于触摸到了那场滔天巨变的一角真相。这份沉重而残酷的真相,如同新的枷锁,却也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指引着她,必须继续走下去。
她转身,目光坚定地望向神殿更深的黑暗。昭霆的气息,向着那边去了。
无论是为了那三百年前雨夜的一水之恩,还是为了这刚刚得知的、背负着沉冤与剧毒的过往,她都必须找到他。
带着新得的线索与更加沉重的使命,苏晚卿再次迈开了脚步,深入那片未知的、蕴含着更多秘密与危险的古老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