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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微因落水生出了一场病,高烧了两日,登船之时,仍觉得疲惫得很。
司马隽的安排很是秘密,他亲自送孙微上了马车,与她同车坐在一起,在建康城中绕了好些弯,才到了停船的码头。
路上,二人没有说一句话。
司马隽端坐着,眼睛望着车帏,不知在想什么。
“我很快会去寻阳看望夫人。”到了船庐里,司马隽对孙微道。
孙微摇摇头,道:“别去。妾走后,殿下记得亲自去向太后禀报,说妾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我自会安排,夫人只需顾着自己就是。”
“妾走了以后,殿下凡事记得多找太傅商量,谨慎行事。”
“我知道。”
孙微看着他,张了张口,只觉再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
“殿下务必保重,只有活着,日后才有再见之时。”最后,她轻声道。
司马隽看着她,忽然,将她的手握住。
孙微一惊,想要抽回,他却不放。
“记住我的话。”他低低道。
说罢,他倏而起身,朝外面走去。
船很快启航,孙微坐在船庐里,听见孙乔和鲁娴在甲板上向司马隽挥手道别。
身边的阿茹倒是百般平静。
“去寻阳也好,”她将热腾腾的汤药递给孙微,“至少不必担心奸人加害。”
孙微将汤药一饮而尽,那苦涩呛喉。
“有件事情,我只能跟你坦白。”孙微道。
“何事?”
孙微看向她,坚定地说:“我不能去寻阳。”
——
孙微从来没有打算去寻阳。
她打算就此离开司马隽。
从落水之时起,她便已经明白了一切,从而打定了主意。
太后对她动了杀心。
打了两辈子的交道,她深知太后的性子。
太后容不得欺骗,不杀了她,太后不会善罢甘休。
寻阳不是法外之地。即便司马隽说她畏罪潜逃,不知去向,太后也会设法让人去寻阳捉拿。
一旦到了那一步,太后和司马隽兵戎相见,便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便是真的畏罪潜逃,不让人知晓她的去向。
可这是亡命天涯,她不能连累孙乔和鲁娴。
她把他们带出来,是怕太后刨根究底,连累他们二人。
只有把他们送去寻阳,孙微才会安心些。
鲁娴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去哪里过都行。
孙微唯一担心的,是孙乔。
一路上,孙乔一旦有了空闲,便守在孙微身旁。
见孙微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孙乔难过地说:“早说了让阿姊跟我走,可阿姊总不听。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母亲见了要心疼坏了。”
孙微摸摸她的头,心里头暖暖的。
“等到了寻阳,你便可以跟父母一道过日子了,高兴么?”
“自是高兴,”他的喜悦溢于言表,“那阿姊呢,阿姊随我们一道么?”
“恐怕是不能,”孙微道,“我是太妃,自是要住在宫里。你长大了,父母还要劳你照顾,知道了吗?”
“我自是知晓,”孙乔拿着个桃子,边啃边说。“阿姊也会帮我,对么?”
孙微笑了笑。
司马隽令邓廉护送孙微前往寻阳。
途径豫州之时,孙微以头晕为由。进历阳城看大夫,寻了间隙。孙微便跟阿茹从后门逃脱,只留下一封给邓廉和司马隽的信。
在给邓廉的信里,她说明去意,并让邓廉将孙乔和鲁娴护送至江州,并将另一封信交给司马隽。
脱身之后,孙微并未离开历阳,只在一处偏僻的农家里借宿。
她让阿茹去码头盯梢,待那邓廉等人着实找不到人,无奈之下离开码头,她们才从农家里出来。
“我们要去何处?”阿茹问。
“哪里也不去,”孙微道,“就留在这历阳城里。”
“在此做甚?”
“等人。”孙微道。
有一件事情,孙微以为不可弃之不顾。
闾丘颜被褚越生擒,如今正在押解入京的路上。
她此番离京,十分仓促,没有机会向司马隽打探此事,只是在船上时从邓廉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闾丘颜先前在建康城中兴风作浪,在建康城如入无人之境,乃禁军和七尉部之耻。太子亲自下令,要将闾丘颜押入诏狱,由七尉部审理,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殿下以为如何?”
“闾丘颜身上背负的案子不少,自是不能轻饶。”邓廉道,“不过殿下不打算交给七尉部,他决意要交给廷尉。”
孙微颔首。
她知道司马隽已经尽其所能。
不过,孙微等不到那日。
在她眼里,闾丘颜只能死。
反正她身上的罪过累累,不在乎再添一条。
她愿意当这恶人。
历阳,是通过水路前往建康的必经之地。
照着褚越行军的惯例,他只有八九会在历阳落脚。只要守在这历阳城,就能等到闾丘颜的到来。
等待的时日十分漫长,也十分艰险。
有一日阿茹去码头打探消息,回来时手里拿了张悬赏告示。不用问,官府悬赏的正是她。
客舍人来人往,总有别人注意的一日。
孙微当即与阿茹换了一处地方落脚,又改头换面,在脸上抹黑粉,将自己扮作来历阳城里讨生活的农妇。
不过因着那张悬赏令,阿茹仍颇为紧张。
她与孙微议定了逃跑的路线,并在居所里藏了兵器,以防不测。她还变得十分浅眠,只有院子里有丝毫风吹草动,她便惊醒过来。
如此过了十来天,阿茹得了一场风寒。
“辛苦你了,”孙微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道,“你本来不必随我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阿茹露出个虚弱的笑:“你我怎的还说这些客套话?”
孙微看她额头着实烫得很,知道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能冒险包了头巾,用妆粉将自己的面容画得蜡黄些。看着镜中那判若两人的脸,孙微终于出门,去市上买药,顺带着买些吃食。
路上,倒是无人在乎一个浑身补丁的乡间妇人。
但那医馆里的郎中是个好事的性子,听闻她给病人买药,问得十分详尽,就连家住何处也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