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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是家中唯一男丁，有苦处不能跟上年纪的奶奶说，更没法指望还是稚龄幼童的妹妹。
他慢慢养成沉默寡言的性格，甚至有些乖戾。
如今姑姑这么看重自己，教他本事，分这么多银子，还说以后要继续用他……
山子心里一激荡，不知怎地就跪了下来，哽咽着说：
“姑姑，您收我做徒弟吧，山子以后孝敬您，给您养老送终……”
他虽然跟着南瓜叫红果姑姑，心里明白，两家根本就不是亲戚。
他姓罗，姑姑姓周，没有血缘关系，只有拜了师傅，以后才一辈子割不断的联系。
“这……你不怕人笑话吗？再说我除了认识几种药材，也没别的本事可以教你……”
红果上前要扶他起来，这个时代，城里贵族不知道，乡下百姓，可没有男子拜女子为师傅的例子。
不伦不类，说出去，只会惹人侧目。
山子却不肯起来，瓮声瓮气地道：
“姑姑懂得可多了，我想学认字，还想学算账，跟人谈生意，以后进山挖药材，上城里交易，我都能给姑姑帮忙。您就答应我吧！”
红果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穿过来快一个月，她慢慢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些风俗与惯例。
比如男女大防，比如宗族制度，还有士农工商……
入乡随俗，周红果过了最初的新鲜期，决定深藏功与名，尽量避免言行异样，引起他人关注。
这山村里最不缺的是资源，缺的是人力。
尤其是她，带着四个娃，不，五个，肚子里还有一个奶娃子呢！
一拖五，又是女子，很多事情，自己没法亲历亲为，特别需要可靠又得力的人手。
山子虽然年纪小，却一把子力气，又吃得苦，靠得住，收他做徒弟也好。
“这事你知我知，你奶奶知道就好，不必往外说，知道吗？”
山子见她答应了，嘴巴笑得合不拢，扑通磕了三个头，大声道：“罗镇山给师傅磕头，以后一定听师傅的话，孝敬师傅！”
“嗯，眼下姑姑就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红果含笑道。
她进县城除了卖药材，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大伯和堂哥。
可村长说，只知道他们在城里做工，具体落脚在何处却不知。
“你去南城，杂工仆役闲汉混住的地界儿，寻摸寻摸，看能不能找到我大伯和堂哥。”
山子点头，他知道，姑姑家田地房屋被占了，得找当家的男人做主。
起身就要出去，红果哎一声把他喊回来，给他塞了两吊钱。
“在外面找人打听事情，机灵些，给几文钱好处费，或者请人喝杯茶，都是该有的人情往来。”
山子接了钱，哎哎地应下，以前从没人教他这些，姑姑真好。
红果把银子搁床铺里边，用被子裹着，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擦黑时，山子蔫蔫地回到客栈。
“姑姑，我没用，没找着大伯他们……”
山子低着头，两手紧握着，心里很懊恼。
这是姑姑交代他办的第一件事，却没给办成，真窝囊。
红果一愣，不应该啊，这城里做零工的，就搁那几个地方聚集着，咋会找不到人呢？
“你跟我说说，去了哪几个地方？怎么打听的？”
山子抬头，愧疚地回道：“我照着姑姑教的，去人牙行里打听了，他们知道有望福伯和堂伯爷这俩人，我也打听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了。”
“可是等我找过去，那大院里的人说，两天前来了个老乡，把堂伯爷和望福伯他们给叫走了，说是哪处有建房的活计，得干上好几个月呢！”
红果一听，冷笑起来。
这钱氏，一首釜底抽薪，玩得倒是溜。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红果并不担心，找不到大伯，难道就要不回房屋田地？
先礼后兵，文的不行，来武的呗！
她安慰山子道：“没事，没找到也有没找到得办法。”
山子把袖兜里的铜钱拿出来交账，红果摆摆手。
“这些钱你收好了，去楼下再点两荤一素的饭菜，做两份，一份送到楼下罗爷爷房里，一份送到咱们这。”
用过了饭，山子打了水来，红果进净房随便擦洗了下，各自就寝。
里屋有架子床，外间只有一张竹床，被子倒是不少。
山子把竹床搬到里屋门前挡住。
“姑姑你安心睡吧，我在这守着门，任谁也进不来。”
红果笑了笑，把屋门从里面栓上，上了床，果然一夜好眠。
晨起就在客栈里用了朝食，结了帐，几人赶着骡车去了东市。
先去酒楼，山子带的冬笋还没卖呢，酒楼掌柜听说有山里的冬笋，亲自出来验货。
“好东西啊，可惜太少了，怎么没多带点？”
秋冬新鲜菜本来就少，这山珍更可贵，能做一道招牌菜。
“给你三十文一斤，下次多带点来，有多少要多少。”掌柜的很爽快。
一斤冬笋三十文，加点酸菜辣椒做一盘素菜，能卖一二百文。若加上火腿，鲍鱼什么的，一两银子一盘都有人点。
城里缺的不是有钱人，而是稀奇食材。
山子乐坏了，这可比去镇上卖高了一倍的价钱，他忙不及地点头，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红果帮着他应道：“掌柜怎么称呼？我侄子五日后还会进城，到时至少可以带一百斤来，直接送到您这吗？”
掌柜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连连点头道：
“可以可以，我姓李，你们来了找李掌柜就行，我跟他们打声招呼。”
一共二十六斤冬笋，卖了七百八十文，这笔收入红果让山子自己收了起来。
卖了冬笋，让罗二叔在集市外等着，红果领着山子去置办东西。
石头难得进城一趟，二叔给了他五十文钱，让他也跟着逛逛去。
“给你侄子侄女儿买点新鲜东西带回去。”他嘱咐道。
红果先去粮油铺子，买了十斤糖，五十斤精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高粱米，五十斤玉米碴子，两斤盐，两斤菜籽油，花了四千五百六十文。
这么大主顾，掌柜的让小伙计跟着山子把东西送到骡车上。
跟着红果去了布行，县城里棉花只要六十五文一斤，杨柳镇上要七十五文一斤呢！
当时手里才二两多银子，红果没舍得买，这回豪爽地手一挥，买了二十斤。
还买了一匹粗棉布，三匹细棉布，都是上好的江州布，纹路细密不说，染的颜色也鲜亮好看。
浅绿色那匹还暗暗带着花纹，要三百二十文一匹，山子看了直咂舌。
不光冬日要新棉袄棉鞋，明年春装也得做，难得来一趟县城，都给预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