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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嫂躺在被窝里听着，哭得稀里哗啦的。
伸出胳膊搂着绿豆，跟红果说：
“果儿，你就让我把绿豆带走吧，我和你许大哥一定好好把他养大，不改姓，大了还回来认祖归宗，给你大哥续香火。”
红果摆摆手，她倒不在意这些，改不改姓，都无所谓。
只是原本打算过两年送绿豆上学的，他若进了深山，学业怕是无望了。
“绿豆你想好了？跟着娘去，姑姑不反对，但是山里没有私塾，也没有先生，你可就认不了字，读不了书了。”
绿豆低头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我记性不好，不如大哥，但是我力气大，一人就能背一捆柴火，我想跟着许叔学打猎，学射箭。”
许猎户在院子里也听见了，他在给红果家磨刀呢，家里家外，都收拾了一遍。
听见绿豆的话，他手下顿了顿，嘴角咧开，笑得格外开心。
娘就指望他能有个儿子，这不，白捡了个大儿子。
改不改姓不重要，只要跟他过活，他能教他许多本事呢。
红果也有些舍不得，搂着绿豆，嘱咐了许多话，收拾了他的衣服被褥。
又把《千字文》和《百家姓》都给他放到包袱里。
“就算不喜读书，也得认字，以后出去了，看个官府通告，签个文书啥的，不会被人糊弄，知道吗？自己的名字，也要学会写。”
大嫂要多养一个孩子，红果想了想，又回屋里拿了十两银子，悄悄塞到绿豆的包袱里。
怕他路上不小心给弄丢了，在他耳朵边嘱咐了一句：
“你包袱里的银子，等过了杨柳镇，拿出来给你娘收着。”
绿豆犹豫了下，点点头。
他知道娘如今在深山里，银子难挣，姑姑给的，他就替娘收着了。
许猎户推着小推车，带着江大嫂从深山里，一步一丈量，走了半个多月，才走到周家村。
上山之前，他把小推车存在罗家村的杂货铺里。
红果牵着甜豆，王婶抱着月儿，青豆香豆和山子他们后面跟着，一行人把许猎户三人送到了杂货铺。
红果又去买了几十个肉包子，给绿豆抱着。
九月天已微寒，也不怕坏，几十个肉包子，够他们仨吃上三天的。
依依惜别，大嫂年底就生了，带着小奶娃，可能一两年都没法过来。
“要是得空，你们去山里看我，夏天的时候，山里凉快，让许大哥带你们去摘野果，山里还有温泉……”
江大嫂眼泪汪汪地，将青豆几个搂了又搂。
最后还是红果把她按到小推车上，许猎户才推着车，缓缓上了村道走了。
红果几人眼看着人越走越走，慢慢变成几个小黑点，转过了山坳，看不见了，才转身慢慢往山上回。
大嫂虽然怀着身子，可这几日把家里的被褥，冬天里的棉衣棉鞋，全拆洗了一遍。
又给红果他们几个做了鞋袜，月儿更是亲手做了两身春天的衣衫。
红果天天都跟着许大哥往山里跑，根本不知道大嫂白日里不停手地做活计。
摸着干净如新的衣衫被褥，大嫂怕是还没走出清水县呢，她已经开始想念了。
九月下旬，采药季。
有了山猫这只小老虎，红果进山胆子壮了许多。
山子要做粉条，有时她就领着青豆进山，有时就她自己。
今年山里黄精三七和天麻不多，山子和青豆几天就挖光了。
骨碎补倒是又采了些。
红果想有山猫陪着，这日忍不住就往深山了去了些。
也没带青豆他们，万一遇上凶兽，山猫护着她一个还行，再多几个，怕是顾不过来。
深山里果然有宝，红果又找到几大片药材，除了黄精三七之外，还有黄芪。
她一一标记上，等明后日领着山子他们一起来挖。
正蹲在树丛里，聚精会神做标注呢，红果感觉身后异动，脖颈一阵寒意。
她很害怕是遇到黑熊或豹子老虎之类猛兽，一动不敢动。
山猫呢？红果微微转动脖子，不见山猫的影子，大概是发现什么野兔之类小猎物，去捕猎了。
平日里，她只要呼唤一声，山猫颠颠地就回来了。
可这会儿，她听见身后沉重的呼吸声，不知是什么猛兽。
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红果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才长呼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是人。
大概是这深山里的猎人吧。
红果站起身，缓缓转过来，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即便是人，也有一定危险性，说不定看她一个孤身女子，深山老林里，就起了歹心呢？
不过红果不怕，有山猫呢！
她转过身来，眼前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长须覆面，衣衫褴褛。
眼神里冒着奇异的光，嘴唇甚至哆嗦着，仿佛看见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红果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男子伸出手来，微微下压，“别动。”他用口型说，又微微噘了嘴唇，发出嘘声。
红果不明所以，听见身后山猫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还有踏着草丛树枝疾奔而来的脚步声，大概明白了。
这猎人是看见山猫，怕她被老虎伤了，吃了？
红果展颜一笑，对着猎人说：“不怕，这老虎是我养的。”
山猫如今已经有她膝盖那么高了，样子还挺唬人的，全然不是刚捡到时那般幼弱模样。
也难怪老虎妈妈嫌弃它弱小不要它，那时候瘦弱不说，浑身毛色说白不白，说灰不灰。
哪里有半点凶兽气质？
如今长这么大了，浑身雪白，只额头隐约有三条纹路，彰显着它的身份。
小白虎嘴里叼着一只野兔，欢快地蹦跶着回来找主人。
见到红果身后那个健硕魁梧的猎人，它本能警惕，浑身毛发都竖起来。
野兔吧嗒掉地上，对着猎人呲牙，身体后错，随时准备进攻。
红果走近去，拍拍山猫脑袋，又搂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它脑门，才柔声说：
“山猫，不许伤人，伤人不乖，回家没有肉肉吃哦！”
说着一翻身，竟爬到老虎背上去，侧头对猎人一笑道：“我们走啦，你可别放暗箭哦！”
一人一虎，穿林越岭，就那么走了，风一样从赵十武眼前掠过。
他一声红果哽咽在喉底，根本都没来得及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