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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是的……”
萧羽抱着头,猩红的眼眸中,那足以焚天的魔焰在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那浓郁到化为实质的怨气,如同退潮般,在他身体周围混乱地翻滚、收缩。
他死了。
我的萧羽哥哥……真的已经死了。
王婉儿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他神魂的最深处,然后疯狂搅动。
比李世民的背叛更痛。
比满朝文武的排挤更痛。
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痛。
这是一种从内部崩塌的剧痛。
他为了什么?
他从一个任人欺凌的马奴,一步步走到今天,踏着尸山血海,背负无尽骂名,将自己变成一个连呼吸都带着罪孽的怪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再也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吗?
不就是为了将所有看不起他们的人,都踩在脚下,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吗?
可现在,他最想保护的人,他唯一的执念,却亲手将他所有的努力,定义为一场笑话。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宣判了他的死刑。
“不……婉儿,你听我说……”
萧羽猛地抬起头,他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辩解。
“你忘了王东来是怎么对我的吗?你忘了那些人是怎么嘲笑我的吗?马奴!白眼狼!”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就什么都不是!就是一条狗!”
“我需要力量!我需要足以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力量!我做到了!你看!我现在做到了!”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成果。
他身后的天空,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再次变得阴沉,血云翻滚,无数冤魂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嘶吼。
“我可以让李世民跪在我面前!我可以让整个天下在我脚下颤抖!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一切!”
他语无伦次,像一个急于向大人证明自己没有做错事的孩子。
王婉儿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疯狂而痛苦的表情。
她没有后退。
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萧羽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婉儿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了他身后那座已经化为炼狱的城市。
火光,浓烟,还有那飘散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我想要的……”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碎的梦幻。
“是晋阳王家后花园里,那个会偷偷给我摘花,陪我看星星的萧羽哥哥。”
“是那个会在我被父亲责骂时,想尽办法逗我笑的萧un羽哥哥。”
“是那个向我许诺,会成为盖世英雄,然后骑着白马,风风光光来娶我的……我的心上人。”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萧羽的脸上,那双已经流干了泪水的眼眸,空洞得可怕。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建立在百万枯骨之上的皇后宝座。”
“你……不是英雄。”
“你是一场……席卷了天下的灾难。”
灾难。
这两个字,像最终的审判,彻底击碎了萧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脸上的痛苦与疯狂,也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空洞的麻木。
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很轻,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破风箱声。
“呵呵……”
“呵呵呵呵……”
“死了……你说他死了……”
他喃喃自语,猩红的眼眸失去了焦点,仿佛在跟另一个看不见的自己对话。
“对……他死了。”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而扭曲。
“你说的没错,他死了。”
“那个天真的,愚蠢的,以为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改变命运的萧羽……早就死了!”
“从他母亲病死在床,他却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的时候,就死了!”
“从他为大唐浴血奋战,换来的却是猜忌与冰冷的刀锋时,就死了!”
“从他发现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肮脏、虚伪、毫无道理可讲的烂泥潭时,他就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他不是我杀的!”
“是这个世界杀了他!”
“是王东来的鄙夷杀了他!是李世民的帝王心术杀了他!是这世间所有自诩高尚,却行径卑劣的人,联手杀了他!”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王婉儿一眼。
仿佛多看一眼,那个“已死”的自己,就会从坟墓里爬出来,让他再次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既然如此……”
他一步步,向着院外走去。
“我便毁了这座城,屠了这个国,灭了这个肮脏的世界……”
“为他……陪葬!”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那道由萧清雪布下的,连魔兵都无法靠近的无形屏障,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王婉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她没有哭。
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
院外。
世界,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萧羽,是一个带着明确目的,要摧毁秩序的复仇魔王。
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个行走的,纯粹的,没有任何目的的……虚无。
他没有再飞上天空。
他只是迈开脚步,行走在这片被战火与鲜血浸透的街道上。
他走得很慢。
他走过一处燃烧的废墟,一朵在瓦砾中顽强盛开的白色小花,在他脚尖靠近的瞬间,迅速枯萎,化为黑色的飞灰。
他路过一堵残存的墙壁,坚硬的青砖,在他身侧无声无息地剥落、风化,变成一地粉尘。
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抹杀着一切“生”的概念。
前方,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一处半塌的民房地窖里,躲藏着一家三口。
男人死死捂住妻子的嘴,妻子则紧紧抱着怀中那个已经吓得失神的孩童。
他们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呼吸都不敢。
萧羽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没有转头,只是侧了侧脸。
地窖的入口,那块沉重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化为了粉末。
阳光,混合着血腥的空气,照了进去。
地窖里的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男人下意识地将妻儿护在身后,他鼓起全身的勇气,抬头看向那个站在光影中的魔神。
“求……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儿……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男人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萧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着那个男人,猩红的眼眸里,不起一丝波澜。
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一缕比墨还黑的怨气,从他指尖飘出,像一条有生命的小蛇,慢悠悠地飘向那个男人。
男人惊恐地看着那缕黑气,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黑气钻进了他的眉心。
男人身体剧烈一颤,眼神瞬间变得呆滞,随即,又被一种极致的疯狂所取代。
他缓缓站起身,转过头,看向身后瑟瑟发抖的妻儿。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不……当家的,你……”女人惊恐地向后缩去。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步步,向着自己的妻儿走去。
他捡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碎石。
“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这条死寂的街道。
萧羽没有再看。
他继续向前走。
身后,是孩童被掐断的哭声,和男人最后那一声满足而解脱的叹息。
他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传播绝望。
他要让这个世界,在他毁灭之前,先从内部腐烂,变成和他内心一样,充满痛苦、背叛与疯狂的地狱。
他的神念,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蛛网,笼罩着整座城市。
他捕捉到了两股顽强不屈的战意。
在城西的朱雀大街上。
程咬金和尉迟恭,这两位大唐最后的猛将,背靠着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战阵。
他们浑身浴血,铠甲破碎,手中的兵器已经卷了刃。
在他们身后,是十几个幸存的玄甲军,以及被他们护在中间的,不到百人的平民。
在他们周围,是数以千计,如潮水般无穷无尽的魔兵。
“尉迟黑炭!你他娘的还行不行!”
程咬金一斧劈开一个魔兵的脑袋,黑色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大声吼道。
“你老程都没趴下,俺怕个鸟!”
尉迟恭一槊横扫,将三四个魔兵抽飞出去,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他们已经在这里,杀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们不知道杀了多少,只知道,这些鬼东西,根本杀不完。
但他们不能退。
身后,是他们的袍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所有的魔兵,忽然像接到了命令一般,潮水般向后退去,在街道两旁,空出了一条通道。
程咬金和尉迟恭一愣,警惕地看着前方。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通道的尽头,缓缓走来。
是他!
那个魔头!
两人瞳孔猛地一缩,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们知道,正主来了。
今天,便是他们的死期。
“准备……死战!”程咬金低吼一声。
身后的玄甲军残兵,齐齐发出一声怒吼,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然而,萧羽走到他们面前十丈处,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看程咬金,也没有看尉迟恭。
他的目光,穿过他们,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些惊恐的平民身上。
他笑了。
那笑容,让程咬金和尉迟恭,这两个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悍将,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
“两位将军,忠勇可嘉。”
萧羽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为了这些蝼蚁,拼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放你娘的屁!”程咬金唾了一口血沫,“老子们是军人!保家卫国,保护百姓,就是天职!”
“天职?”萧羽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那你们的天,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他在哪里?”
“你们要保护的国,如今又在哪里?”
“我……”程咬金一时语塞。
“让我来告诉你们。”
萧羽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抓。
他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那条由整个大唐龙脉怨念所化的千丈怨龙,再次从虚空中探出了狰狞的头颅。
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凝实,更加邪恶。
那幽绿色的龙目,仅仅是扫了一眼,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程咬金和尉迟恭,都感觉神魂像是要被冻结。
“吼——!”
怨龙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
无数扭曲的黑影,从它口中喷吐而出,落在地上,化为一个个身穿玄甲的魔影。
那些魔影的面容,扭曲而痛苦,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他们生前的模样。
“张……张大哥?”
“李二狗?”
“王……王校尉?”
尉迟恭看着那些魔影,浑身剧震,手中的马槊“哐当”一声,差点掉在地上。
那些……都是跟随他们多年,战死在沙场上的玄甲军袍泽!
是他们亲手埋葬的兄弟!
“萧羽!你这畜生!你对他们的英灵做了什么!”程咬金目眦欲裂,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我没做什么。”
萧羽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愉悦。
“我只是……让他们回来,看看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忠勇,换来了什么。”
“杀了他们。”
萧羽对着那些玄甲军魔影,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那些魔影发出痛苦的嘶吼,猩红的眼睛看向了程咬金和尉迟恭,举起了手中由怨气凝聚的兵器。
他们没有意识,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不……”
尉迟恭看着一个曾经为自己挡过刀的亲卫魔影,向自己冲来,他举起马槊,手却在剧烈地颤抖。
他下不了手。
那是他的兄弟!
“噗嗤!”
他一愣神的功夫,另一个魔影的骨刀,已经狠狠刺入了他的小腹。
“黑炭!”程咬金怒吼一声,一斧劈开那个魔影,冲过来扶住他。
“杀啊!”
数以百计的玄甲军魔影,如同疯了一般,冲向了那残存的十几个玄甲军。
一场惨烈而诡异的自相残杀,开始了。
活着的玄甲军,面对昔日的战友,根本无法痛下杀手。
而那些魔影,却毫不留情。
惨叫声,兵器入肉声,此起彼伏。
一个又一个活着的战士倒下,他们的脸上,不是恐惧,而是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程咬金和尉迟恭,被数十个最强大的魔影围在中间,左支右绌,伤痕累累。
他们不是打不过。
是……不忍心。
萧羽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他就是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摧毁他们心中最后一点名为“信念”的东西。
忠诚?情义?
在绝对的绝望面前,一文不值。
太极殿的废墟之上。
李世民瘫坐在破碎的龙椅边,通过一面由术士用法力撑起的水镜,看到了城中的这一幕。
当他看到那些死去的玄甲军英灵,被驱使着屠杀自己昔日的袍泽时。
这位开创了贞观盛世的帝王,再也撑不住了。
“噗——!”
他一口心血喷出,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朕……错了……”
“朕错了啊……”
他发出嘶哑的悲鸣,血泪从眼角滚落。
他错在不该猜忌萧羽。
他更错在,不该低估了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所能释放出的,那毁天灭地的……怨恨。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还有萧清雪。
她依然站在那片废墟之中,月白色的衣裙,不染一丝尘埃。
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平静。
一抹淡淡的,像是看到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时的厌恶,浮现在她那完美无瑕的脸上。
“无聊的把戏。”
她轻声自语。
“已经……脏到没有回收的价值了。”
她似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朱雀大街上。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一名玄甲军战士,被他曾经的队长,一刀斩下了头颅。
他倒下的脸上,还带着解脱的笑容。
程咬金和尉迟恭,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身上,插着七八件兵器,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他们靠着彼此,才没有倒下。
“老程……下辈子……还做兄弟……”尉迟恭的声音,气若游丝。
“好……说定了……”程咬金咧开嘴,笑了,血沫从他嘴角不断涌出。
他们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死亡。
萧羽看着他们,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他抬起手,准备下达最后的命令。
就在这一刻!
一个清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整座长安城,在每一个生灵,每一个魔物,甚至在萧羽的神魂深处,同时响起。
“闹够了吗?”
这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惨叫与嘶吼。
这声音不重,却仿佛蕴含着天地的法则,让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静止了。
风,停了。
火,凝固了。
那些正要挥下屠刀的魔影,僵在了半空。
程咬金和尉迟恭,猛地睁开眼。
萧羽的身体,也剧烈地一震。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太极殿的方向。
那个女人!
她终于要出手了吗!
他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病态的兴奋!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就是要逼她出手!
“怨龙!”
萧羽仰天长啸,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怨念,毫无保留地注入到身后的怨龙之中!
吼——!
那条千丈怨龙,发出一声震破九霄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从虚空中完全挣脱出来,盘旋在长安城的上空!
整个天空,瞬间被它庞大的身躯所遮蔽,白昼,化为了黑夜!
怨龙的身体,比之前庞大了数倍,龙身上的那些人脸,一个个都变得清晰可见,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毒。
一股足以让这片大地沉沦,让时空法则崩坏的恐怖力量,从怨龙身上散发出来。
“你不是要清理门户吗!”
“来啊!”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高高在上的萧家仙子厉害,还是我这汇聚了整个王朝怨念的魔龙更强!”
萧羽疯狂地咆哮着,他指向天空中的萧清雪,脸上是极致的挑衅。
他要做的,不是打败她。
他要做的,是拉着她,拉着这个世界,一起坠入永恒的毁灭!
然而,萧清雪的身影,没有动。
她只是缓缓抬起了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着萧羽,以及他身后那条毁天灭地的怨龙。
然后,她缓缓抬起了右手。
不是一根手指。
是整个手掌。
她对着天空,对着那条咆哮的怨龙,对着整个陷入黑暗的长安城,轻轻地,向下一压。
“我说。”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意识里。
“尘归尘。”
“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