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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义走了，但是，他带来的两道口谕，却让内阁的这几位阁臣，神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刘吉看着眼前这位多年的同僚，忍不住深深一拜，道。
「恭喜万首辅，得以功成身退了。」
万安盯着自己手里的朱批看了许久，片刻之后，他的脸上展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从容和平静，抬头笑道。
「身退已成定局，功成却尚未必。」
「朝堂艰险，二位同僚还需保重，万某这便离去了。」
说罢，他将那份朱批留下，便如那日回府待勘时一般，没有半点犹豫，转身洒然而去。
只不过这次，万安迈出这个门，也便不会再回来了。
刘吉和尹直再度深深一拜，为这位首辅大人送行。
不管他们之前曾有过何种恩怨，也不管万安到底风评如何，至少这一刻，他是值得这一拜的。
决心离去的人走了，想要留下的人却还得要继续向前。
送走了万安，刘吉和尹直二人在议事厅中坐下，仔细的看起了面前的这份朱批，一时都有些无言。
他们心里都清楚，朝会上的那一场对局，是决战却并非结局。
这一场朝会之后，胜负固然已定，但是，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却仍旧还悬在空中，不知道会往何处而去。
万安这次，算是成功脱身了。
致仕和致仕也是不一样的，从这次的朱批来看，天子给予万安的致仕规格是相当高的，不仅加了荣衔，而且还特旨准享一品俸。
虽然说对于万安而言，财货多少已经无足轻重，但有这个一品俸在，就代表着天子对他的恩宠态度，也能够保他在致仕之后，不会再继续被人攻讦。
甚至于不出意外的话，等过几年万安嘎嘣之后，还能再追赠个太师什麽的光耀门楣。
这对于如今满朝弹劾的万安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也怪不得万安走的如此从容，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万首辅这招，还真是够狠，拿别人的前途为自己铺路，他倒是也不怕别人记恨他。」
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尹直幽幽开口，语气十分复杂。
事到如今，他怎麽会看不出来，万安这是早就已经盘算好了要致仕了。
他们都以为，万安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所以才奋力一搏，不惜代价的煽动大臣和科道对立。
但现在看来，事情恐怕远远没有那麽简单。
不出意外的话，万安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自己能继续留在朝堂。
他之所以闹出这麽大的动静，恐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早早的就看出了天子的为难……一方面想要杀一杀东宫旧臣骄狂的风气，一方面又的确想要整饬朝堂风气。
这本是个两难之局，但经过万安这麽一闹，反而是两难自解。
科道那边就不说了，刘健在朝会上被当场点名，如果要追究科道私下交结的罪名，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而他们这边，万安先是鼓动一大帮跟李孜省有关系的重臣，跟着他一起跟科道呛声，拿致仕来做威胁。
结果别人都是说说而已，就他自己先溜了。
如此一来，其他的大臣也都被架了起来，毕竟，万安真上了乞骸骨疏，然后真的走了，他们也真上了乞骸骨疏，然后……
说白了，万安的这场局，既成全了天子立威的想法，也给了天子一个整饬朝局的机会。
他这麽一走，那麽接下来剩下的这些人，也就真的要看天子的想法了。
毕竟，他们的乞骸骨疏都已经上了，总不能自己再收回来吧，那也太不要脸了……
「这次之后，该走的都要走，也威胁不到万安，该留的自然能留，虽然被他算计了一遭，可也算度过了这个难关，不至于冒着和天子作对的风险，其和万安为难。」
刘吉的脸色也有些复杂。
因为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已经小心到了这种程度，还是差点被万安给装了进去。
想起之前对万安的轻视，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摇了摇头，刘吉的目光看向远处，叹息道。
「这次天子召王恕和屠滽回京，想必是打算对内阁和七卿有所调动，看来这场风波，也是时候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候了……」
和刘吉做出同样判断的，还有朝中的许多大臣。
也正因如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整个京城上下，都始终笼罩着一种阴沉的乌云。
时间来到十一月，一场鹅毛大雪，将紫禁城裹成了素白。
在一片雪花纷飞当中，天子亲率文武百官，为宪宗皇帝的梓宫下葬，并正式将灵位送入太庙当中。
至此，名为成化的时代，终于在这场大雪当中宣告了彻底的落幕，新的格局，也就正从此刻开始。
宪宗皇帝下葬的第三日，沉寂了许久的宫城中，总算是有了动静。
首先是所有人最关心的内阁，原次辅刘吉加少傅兼太子太师，任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算是正式升任首辅。
对于这个任命，朝中大臣基本都有所预料。
毕竟，从那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来看，天子显然是不想大动干戈的，内阁已经走了一个万安，如果刘吉也被罢斥的话，那变动就未免过大了。
不过，让许多人更加失望的是，原本他们当做内阁第二号弹劾人物的尹直，竟然也留了下来。
原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翰林学士尹直，加太子少师，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这个任命，相较于尹直此前的官职来说，其实具体权力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名分上从之前的入直文渊阁，到真正迈入了内阁序列当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内阁大臣。
不得不说，这份任命，着实是在京城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这次倒是没有什麽人敢贸贸然的再上奏弹劾了。
当然，对于清流这边，好消息也是有的，吏部侍郎徐溥升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也算是成功入阁，总算是让清流们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与此同时，六部七卿当中也有了新的变动。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率先致仕的人当中，除了此前曾被弹劾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敷之外，还有一向在朝中风评不错，鲜少被弹劾的兵部尚书馀子俊。
接替他们二人的，则不出意外，致仕南京兵部尚书王恕和南京都察院都御史屠滽，其中，王恕任左都御史，屠滽则接任了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