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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宏愿
御花园凉亭中，春寒料峭，一缕缕寒风吹过，让人的心中生出阵阵寒意。
刘健着实是没有想到，天子竟然如此直白，就这麽把他想都不敢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对于朱佑橙来说，早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切切实实真实见过的未来。
正因为清楚这是必将发生的事，所以，朱佑模反而能够更加从容的说出来。
转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刘健，朱佑堂笑了笑，道。
「先生平身吧，私下说话，不必如此拘谨。」
刘健这才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只是心中那股恐慌的劲儿，却依旧难以平复。
他只是有点古板固执，又不是不怕死的愣头青。
别的不说，刚刚的那句话，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单凭这麽一句话，就足够他人头落地了。
朱佑倒是从容的很，脸上掠过一抹落寞，道。
「其实这些话倒也没什麽可避讳的，我华夏有史以来，王朝更替，帝王将相出了多少，哪一朝不说自己是天命所归，哪一位帝王又不说自己是代天巡狩，可到了最后，又有谁能真正千秋方代呢？」
「到了最后，不管是再兴盛的王朝，也终有覆灭的那一天，再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过是黄土一捧，大明与朕，又有何德何能，可以逃出这份桔呢？
这话似是感叹，也似是在反问，但不管是什麽，总归这样的话题，刘健是不敢接话的。
见此状况，朱佑槿警了他一眼，倒是也没期望能得到什麽答案，摇头道。
「先生当朕是寥发感慨便是。」
「王朝终会倾覆，但华夏续至今，之所以生生不息，傲立万国，靠的不是帝王将相，而是黎民百姓。」
「以往的帝王总想着能让一家一姓的王朝，延续的长些，更长些，但仔细想来，两三百年的王朝，和四五百年的王朝，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刘健的神情有些震动。
今天的这番谈话，有太多冲击他观念的地方了。
而朱佑堂的这番话，更是将他对朱佑堂的认识，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仔细想想，虽然同样是说着以民为本，但天子的这番认识，明显较诸自己，要高上不止一筹。
这让刘健感到有些恍惚，直到此时，他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过往，或许实在是太小看这位被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帝陛下了。
朱佑堂倒是并没有注意到刘健的神色变化，他感叹一番之后，将目光重新落在刘健的身上，郑重开口，道。
「朕所求者，并非是朱家王朝能够千秋万代，而是黎民百姓能够吃得饱饭，读得起书，使华夏千年国运，不至沦于异族之手，若能成此宏业，朕到底是贤君，庸君还是暴君，都并不重要。」
作为皇帝，朱佑堂肯定是有私心的，他当然希望朱家的江山能够一直传承下去。
但是，他更明百这不可能。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终有一日，一家一姓的时代会走向尽头。
诚然，学驼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堆里，愚民弱民，闭关锁国能够延缓这个进度。
但是，其带来的反噬，却要让所有华夏子孙来承担。
朱佑模当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但是，他可不希望整个朱家，在后世当中，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人唾骂千秋万代。
刘健并不知道朱佑模心中的这番想法，但哪怕只是朱佑槿刚刚说出来的这番话，就已经足够让他震动不已。
此时此刻，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位皇帝，或许和千百年来所有的皇帝都不相同。
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他的心底却涌动着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来，道。
「陛下有此宏愿，乃社稷百姓之福，臣愿誓死为陛下效命，使百姓安居，华夏绵长。」
说罢，他深深俯首一拜，神情郑重之极。
反倒是朱佑堂，依旧只是平淡一笑，道。
「先生不必如此，朕都说了，今日私下叙话，不必拘礼。」
对于刘健，朱佑堂是知道的，虽然表面上看，他和徐薄都是儒臣的代表，但实质上，刘健更加持正，或者说更加固执，所以导致他很多时候，说出来的话不那麽好听。
所以，朱佑模绝对相信，此时此刻，刘健说出这番话，决然是出自真心。
但问题就在于，这世上最复杂的便是人心，立下宏愿并不算难，真正难的，是能够身体力行，
一以贯之。
刘健也是心思机敏之人，见朱佑堂这副神色，便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并不信任他的这番表态。
一时之间，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片刻，他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就像天子刚刚说的那样，天子做的这一切，是发自本心，不是为了什麽明君贤君的名头，而自已何尝不应该是如此呢？
他有此志向，是因为今日得天子的提点，终于明悟本心，知道自己未来该走向何方，并不是为了借这番话得到天子的赞许。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刘健的内心，忽然变得无比的宁静而坚定。
前路既定，唯有向前而已！
此时，一旁的宦官走上前来，躬身禀道。
「陛下，前威宁伯王越，已在园外候旨。」
王越？
听到这个名字，刘健下意识的直起了腰。
他忽然想起刚刚天子对他询问的，关于汪直一事，念头转动之间，心中已有了明悟。
「让他进来吧。」
朱佑摆了摆手，让人去宣召王越勤见。
见此状况，刘健也往后退了两步，侍立在旁。
不多时，在宦官的带领下，一个年近五十，但精神翼，身形挺拔的老者，穿着一身儒生衣冠走了进来。
「草民王越，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朱佑堂直起身子，虚手轻抬，让人将王越扶了起来。
看着面前鬓边花白的老者，他忍不住轻叹一声，道。
「威宁伯这些年，受苦了———」
这个称呼，顿时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王越自己在内，都是心中一惊。
王越连忙再次俯身，道。
「草民乃罪人之身，不敢臀称威宁伯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