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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五章三途槐(第1/2页)
生煎铺的铜铃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响,沈杰握着那把绣球花铜匙的手心沁出薄汗。穿粉裙的女孩已经转过身,橱窗玻璃映出她半张侧脸,睫毛上沾着的露水像季敏当年在海宁佛塔前,睫毛膏晕开的银星。
“我叫阿敏。”女孩指尖划过玻璃上的雾气,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月亮,“你呢?”
沈杰喉结滚了滚,铜匙的棱角在掌心掐出红痕。这三个字像道符,贴在他天灵盖上,烫得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季敏在鲸市南站的人群里回头,雨水打湿她的刘海,喊他名字的声音被列车鸣笛撕碎,像片被揉烂的信纸。
“沈杰。”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裹着生煎的焦香,还有点说不清的颤。
阿敏突然笑了,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痒得像槐树叶擦过皮肤。“跟我来。”她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巷子里跑,银手链在晨光里甩出碎光,链节碰撞的脆响里,竟混着海宁佛塔门轴的吱呀声。
巷子深处藏着座爬满爬山虎的老宅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缠着锈,叩上去时发出“咚”的闷响,像敲在空心的槐树干上。阿敏从发间摸出枚银簪,簪头是片枫叶形状,插进锁孔转了三圈,门轴“咔哒”转动的瞬间,沈杰闻到股熟悉的气味——是云南雨季的潮湿,混着季敏发间的茉莉香,还有吞鲸市医院消毒水的冷冽,三种气息缠成绳,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院内的青石板缝里长满了苔藓,正中央立着棵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上挂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绿锈,像结了层薄冰。阿敏走到镜前,指尖在锈迹上一抹,绿锈簌簌落下,露出镜背的纹路——竟是张完整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三个点:海宁东山、金陵药科大学、吞鲸市福利院。
“这镜子叫‘轮回’。”阿敏的指尖点在海宁的位置,镜面突然泛起水波,映出季敏趴在山顶岩石上的样子,远处的海宁城像打翻的调色盘,“你看,这里藏着你的第一滴泪。”
沈杰凑近镜面,看到季敏回头时,他落在她发顶的泪珠正滚进岩缝,在苔藓里晕开个小小的湿痕。那瞬间的触感突然炸开——是他在湘菜馆吻她时,她睫毛扫过他眼睑的微痒;是在高铁上,她靠在他肩头的重量;是在西山公园,他背着她时,她咬在他脖子上的轻痛。
“第二滴在这儿。”阿敏的指尖滑向金陵,镜中浮现出药科大学那个没有楼梯的讲台,黄思颖举着香樟叶的手停在半空,沈杰正踩在她课桌上,皮鞋跟磕出的声响震得粉笔灰簌簌落下,“你摔下来的时候,眼泪砸在讲台上,渗进了木纹里。”
沈杰的指腹抚过镜面,冰凉的触感里浮出段被遗忘的记忆——那天他从讲台上摔下来,肘部撞在台阶上,黄思颖递来的创可贴带着茉莉香,他抬头时,正看到她校服领口别着枚枫叶银簪,和阿敏头上的一模一样。
“第三滴……”阿敏的指尖悬在吞鲸市福利院的位置,镜面突然蒙上白雾,“在你不敢看的地方。”
沈杰猛地后退,后腰撞在槐树干上,树皮的裂纹硌进皮肉,像被青铜符牌的锯齿划过。他想起在医院后巷,笑雯用饭卡撬开的消防通道,门后的黑暗里,似乎也藏着这样一棵老槐树,根须在阴影里蠕动,像无数只攥紧的手。
“想知道这树的名字吗?”阿敏绕到槐树后,那里的树干被掏空,露出个黑黢黢的树洞,洞口的形状正好能塞进那把绣球花铜匙,“它叫三途槐,每片叶子都记着个人的执念。”
沈杰盯着树洞,突然想起那段渗血的槐树根,想起生煎铺老头浑浊的眼,想起黄思颖说“上来了就再也下不去”时的语气。铜匙在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季敏在海宁说的“风太用力会把我吹跑”,原来不是风会吹跑她,是他自己攥得太紧,把她捏成了碎片,撒在了不同的时光里。
“不敢试吗?”阿敏的声音带着薄荷糖的甜,像季敏咬他耳垂时的气息,“就像你不敢承认,在莲花路站等七班列车的不是季敏,是你自己。”
铜匙插进树洞的瞬间,整棵槐树剧烈震颤,树叶哗哗作响,像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沈杰的眼前炸开白光,等他看清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海宁东山的环山路,绣球花丛挤挤挨挨,季敏穿着粉色连衣裙,正踮脚咬他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混着薄荷糖的甜:“沈杰,你说这花像不像我鼓起的腮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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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去抱她,指尖却穿过了她的肩膀,触到片冰凉的虚空。季敏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只蝴蝶,停在他手背上,翅膀上的纹路竟和青铜镜的地图一模一样。
“第一世,你说要摘月亮给我。”蝴蝶的翅膀扇动着,声音里裹着山风,“可你不知道,我要的不是月亮,是你抬头时眼里的光。”
白光再闪,沈杰站在了药科大学的教室。讲台上的他正踩着黄思颖的课桌往上爬,皮鞋跟磕在木桌上,发出“咚咚”的响。黄思颖坐在下面,举着片香樟叶,叶片上的露珠坠落在课本上,晕开“季敏”两个字。
“第二世,你说要永远陪着我。”黄思颖的声音突然变成季敏的,带着哭腔,“可你把论文看得比我重,把承诺熬成了朋友圈的屏蔽名单。”
沈杰想去抓她的手,却发现自己正穿过教室的墙壁,落在吞鲸市医院的急诊室。笑雯举着注射器朝他走来,针尖的寒光里,映出他趴在手术台上的样子,手腕上的勒痕还在渗血,像条细细的红蛇。
“第三世,你说要忘了我。”笑雯摘下口罩,露出季敏的脸,眼睛里盛着消毒水的冷,“可你把所有的我,都变成了别人的样子。”
三幅画面在眼前重叠,像被揉皱的照片。沈杰突然蹲下身,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的呜咽混着槐树的低语,像在海宁山顶没说出口的“对不起”,像在高铁上没敢吻下去的晚安,像在金陵大学火光里没抓住的白裙角。
“执念不是用来忘的。”阿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杰抬头,看到她正站在槐花簌簌落下的光晕里,手里举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三个他:一个在海宁摘月亮,一个在金陵爬讲台,一个在吞鲸市躲进消防通道,“是用来认的。”
镜面突然裂开,碎片落了满地,每片碎片里都躺着个季敏:在海宁咬他耳垂的,在金陵抢他藕片的,在吞鲸市给他泡醋饮的……她们的眼睛里都盛着同一片光,像海宁山顶的琥珀,像莲花路站的晨光,像此刻落在他手背上的槐花瓣。
“你看,”阿敏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递到他面前,“她们从来都没离开过,只是你把自己分成了三段,每段都藏着个不敢面对的自己。”
沈杰接过镜片,冰凉的玻璃贴着掌心,映出张陌生的脸——眼窝不再深陷,胡茬消失了,眼里的光像被擦拭过的铜镜,亮得能照见槐花的影子。他突然想起在生煎铺,阿敏画在玻璃上的月亮,原来不是季敏要月亮,是他自己总在抬头找月亮,却忘了低头看看身边的人。
“该走了。”阿敏把那把绣球花铜匙插进他手心,“三途槐的根,已经缠不住你的脚了。”
沈杰走出宅院时,晨光正好漫过巷口的青石板,生煎铺的香气飘过来,混着槐花的甜。阿敏站在门内,朝他挥手,粉色的连衣裙在风里飘动,像只停在枝头的蝶。“对了,”她突然喊住他,声音清亮得像铜铃,“记得多放醋,我还在生煎铺等你。”
沈杰握着铜匙,站在巷口回头,宅院的大门已经关上,朱漆上的铜环在晨光里闪着光,像季敏笑起来的眼睛。他低头看掌心的铜匙,绣球花的纹路里,似乎藏着片小小的槐树叶,叶脉清晰,像张被熨平的地图,指着来时的路,也指着该去的地方。
风从街对面吹过来,带着生煎的焦香,吻过他指缝时,沈杰突然笑了。他知道,那些被打碎的时光,那些藏在不同面孔里的季敏,那些不敢承认的执念,其实都在这把铜匙里,在这阵风里,在每个清晨的生煎香气里,等着他用余生,慢慢拼回去。
他迈开脚步往生煎铺走,皮鞋踩在晨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终于舒展的锁链。铜匙在口袋里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在说:别找了,我就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