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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一天之后，十字军绕过了森林中央那一片小山。前锋所在的地方，已经可以看到奥斯宁山南麓中间，道路通过的那条山谷了。
说是山谷，但这边的地形，要比北山缓和很多。这里更接近莱茵兰地区的核心地带，靠...
雪夜深沉，山谷中那座古老修道院的钟声悠悠回荡，七响之后归于死寂。圆桌会议已散，唯有三人仍留于密室之内。壁炉火光跳跃，映照出他们脸上交错的阴影。
戴眼镜的学者摘下镜片，用衣角轻轻擦拭：“‘以神制龙’……说来轻巧。可教廷选举何等森严？枢机团十七人，三分之二需达成共识方能立新教皇。我们手中不过控制三票，就算加上米兰大主教的游离派，也不足半数。”
站在地图前的男人并未回头，只将手指缓缓移向亚平宁半岛南端??那是一处标注为“那不勒斯隐修会”的红点。“所以我们不靠投票。”他声音低哑，“我们制造神迹。”
另两人同时抬头。
“上一次十字同盟失败，并非因策略有误，而是民心未动。百姓不怕政客争吵，却惧神罚降临。若下一任教皇是被天使亲选之人呢？若他在众人面前显出‘圣痕’，又于复活节当众使盲者复明、跛者行走呢？”
“你打算伪造神迹？”学者皱眉，“这种把戏早被识破多次，只会引来更多怀疑。”
“不是伪造。”那人终于转身，眸光如刃，“是真实发生。只是……手段不同。”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青铜小盒，打开后露出一枚暗红色晶体，形似泪滴，内里似有血丝流动。“这是从朗基努斯之枪残片中提取的‘圣血核’，经奥斯曼炼金术士三代培育而成。它能激发人体潜能，短暂唤醒神经与组织再生能力??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特定时刻展现出‘神启’般的奇迹。”
“你是说……用药？”第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药也好，术也罢，世人只看结果。”他合上盒子，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只要民众相信他是真命之子，谁还会追究过程？更何况，当我们掌控了舆论、教会与军队，真相本身也将成为信仰的一部分。”
密室内陷入长久沉默。风在窗外呼啸，吹动彩窗上的圣徒画像，仿佛那些凝固的目光也在颤抖。
良久，学者低声问：“人选定了吗？”
“定好了。”男人嘴角微扬，“卡洛?马尔切洛。红衣主教保禄的侄子，现任外交署副理，精通多国语言，曾在巴黎索邦大学讲授神学与法学，深受年轻神职人员拥戴。更重要的是??他母亲是威尼斯人，父亲死于奥斯曼围城战，他对东方既敬畏又好奇，内心早已动摇。”
“但他现在已被吴王盯上。”第三人提醒，“弗朗西斯团队已经接触过他两次，一次在维也纳谈判期间，另一次是在布达佩斯的秘密茶会。据线报，明国正试图策反他担任未来‘罗马行省’的文化顾问。”
“这正是最好的机会。”男人冷笑，“让他们以为卡洛是我们阵营中最脆弱的一环。让他们投入资源拉拢他、培训他、甚至开始规划他在东方的官职头衔……然后，在选举前夕，突然爆出他私通异教、背叛基督的证据。”
“然后我们出手救他。”学者接话，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让他在绝境中接受‘神启’，沐浴圣血，痊愈并觉醒，成为‘受难而重生的牧羊人’……民众会视他为殉道者转世。”
“没错。”男人点头，“而那时，他会感激我们赐予新生，也会明白??真正的权力，不在长安，而在梵蒂冈的宝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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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威尼斯?湖之上，一艘漆黑无旗的小船悄然靠岸。
船上走下一名身披灰袍的女子，面覆轻纱，步履轻盈如幽魂。她是伊琳娜，弗朗西斯最信任的情报官，代号“夜莺”。此行她带来了吴王密令：执行“断矛计划”??彻底摧毁“圣矛计划”的核心实验室。
根据最新情报，该实验室藏于阿尔卑斯山麓一处废弃矿井之下，由西班牙火枪手与德意志炼金术士共同守卫，负责重组朗基努斯之枪的碎片。实验已进入最后阶段，据说已有三块铁片成功融合，能引发局部磁场紊乱，导致动物产生幻觉。
伊琳娜的任务，是潜入矿井，替换其中一块核心残片为赝品，并在通风系统中投放慢性毒剂，使所有研究人员在一个月内陆续出现精神错乱症状，从而让整个项目被视为“亵渎神明的疯狂”。
她没有带一兵一卒，仅携两名伪装成流浪医师的缇骑随从，携带特制陶瓷匣一只，内藏仿制铁片??由明军工匠以陨铁与磁石粉末压制而成，外表与真品毫无二致，唯一区别在于其无法响应特定频率的祷文共振。
行动当夜，暴风雪再起。
三人借着运送煤炭的车队混入矿区外围，趁着换岗间隙切断通讯线路，顺着排水渠潜入地下三层。沿途尸体堆积，皆为实验失败的囚犯，有的肢体扭曲，有的眼球爆裂，墙上刻满拉丁文疯语：“?在井底！?在呼唤！”
伊琳娜强压恶心，按照图纸找到主控室。两名守卫正在饮酒取暖，她示意同伴使用吹箭，麻药精准命中颈侧动脉，五秒内双双昏厥。
她迅速打开保险柜，取出真正的圣矛残片之一??那是一截约手掌长的锈铁，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触之冰冷刺骨，仿佛吸收了所有热量。她将其放入陶瓷匣密封，换上赝品，再将原物藏入贴身皮囊。
随后，她在空气循环口安装微型喷雾装置，设定每日午夜自动释放微量神经毒素。这种毒素源自南疆蛊虫提取物，不会立即致命，但会逐步侵蚀大脑边缘系统，诱发妄想、偏执与宗教狂热，最终让人自认为“听见神谕”。
任务完成时已是凌晨三点。正当她们准备撤离，警铃骤然响起！
“发现入侵者！B区通风井有人闯入！”广播声嘶力竭。
伊琳娜脸色不变，冷静下令：“按预案，分散撤离，约定地点??博尔扎诺教堂钟楼。”
三人分头行动。她独自穿过一条废弃竖井，攀爬铁梯时忽觉头顶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一道黑影正蹲踞上方平台，手持短弩对准她。
“我知道你会来。”对方开口，竟是熟悉的声音。
伊琳娜瞳孔骤缩：“罗兰？你怎么会在这儿？”
罗兰曾是意大利佣兵团的老兵，三年前在波河战役中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此刻他面容枯槁，双眼泛红，左臂缠满绷带，渗出血迹。
“我没死。”他冷笑，“但他们让我变成了怪物。每天晚上，我都梦见那支枪在说话……它叫我杀了所有不信?的人。”
伊琳娜瞬间明白??他是实验体之一，且尚未完全失控。
“罗兰，听着，你还记得弗朗西斯吗？你还记得我们在卢卡喝过的葡萄酒吗？那是自由的味道，不是神也不是枪赋予的！”
“自由？”他狂笑，“我只记得你们把我卖给炼金术士换情报！你们根本不关心我们这些人的命！”
话音未落，弩箭激射而出！
伊琳娜侧身避让，箭矢擦过肩头，划破斗篷。她拔出腰间细剑，纵身跃上平台。两人在狭窄空间交锋，剑光与弩机碰撞出火花。罗兰动作迅猛异常，显然已被药物强化，但破绽频现，呼吸紊乱。
第三回合，伊琳娜佯攻左路，突然后撤一步，甩出袖中石灰粉。罗兰本能闭眼，她趁机欺近，一记肘击砸中其太阳穴，紧接着反手卸下其武器，将细剑抵住咽喉。
“我不想杀你。”她低声道，“告诉我，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觉醒者’？”
罗兰喘息着，嘴角溢血：“二十……七个。分布在六个城市。他们会响应圣矛召唤……当它完整之时……世界将听见第一声号角……”
伊琳娜心头巨震。这不是单纯的阴谋，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精神控制网络。一旦圣矛重铸，这些人将成为散布混乱的种子，在各地发动“神圣清洗”。
她不得不改变计划。
撤离后，她立即通过信鸽向吴王传回加急密报：
>“断矛已完成，然敌已构建‘殉道者矩阵’，共二十七名潜在暴徒散布欧陆。建议启动‘清心咒’预案??派遣儒学使团赴各城开设‘静思堂’，以礼乐疏导民情，同时植入‘反祷文’干扰其脑波共振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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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紫帐汗宫。
少年皇帝跪坐于暖阁地毯之上，面前铺展着西域进贡的羊毛织毯，其上用金线绣着一幅动态星图??这是由钦天监结合西方天文数据重新绘制的“万邦经纬图”，可随季节变换投影各大文明首都的昼夜长短。
老儒臣立于一侧，手持玉尺指点江山：“陛下，今冬以来，罗马局势愈发复杂。敌欲以宗教为刃，割裂我西进之路。然文明交融，贵在渐进。若强行推行周礼，恐激起更大反弹。”
少年抬手制止：“老师所言极是。但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不必取代他们的信仰，而是重塑它的意义？”
“哦？”
“譬如《论语》中有言：‘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我们何必争论神是否存在？只需说明??无论耶稣还是昊天上帝，皆是至善之象征，皆可导人向仁。”
老儒臣怔住。
少年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西洋油画前??那是意大利画师献上的《圣母抱子图》。他凝视良久，忽然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段话：
>“夫仁者，爱人也。不分肤色、言语、庙宇之形制。若彼所谓上帝命人行善，则与我儒家‘亲亲而仁民’何异？若其诫不可杀人，则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归。故曰：万教归仁，殊途同归。”
他又命人将此文译成拉丁文、意大利文、德文，加盖紫帐汗国玺印，附带一批精装版《四书集注》与丝绸礼服，送往罗马、巴黎、维也纳等十余座城市的大教堂与大学。
此举初时遭教会激烈抵制，称其为“异端诱惑”。但半年后，一些开明神学家开始引用此文解释“普世之爱”，甚至有修道院自发组织“儒耶对话会”，探讨“孔子是否为外邦先知”。
而在民间，商人、工匠、学生纷纷以能背诵几句《论语》为荣。街头出现了一种新玩具：旋转木盘上分别绘有孔子、耶稣、亚里士多德头像，孩童拨动指针，谁被选中，就要讲一个关于仁爱的故事。
文化之战，悄然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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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之日，罗马郊外举行了一场奇特的仪式。
一座新建的“东西合璧堂”正式揭幕，建筑风格融合拜占庭穹顶与中式飞檐，屋顶镶嵌琉璃瓦，檐角悬挂铜铃，风吹时发出清越之声。
堂内无偶像，唯有一幅巨型壁画：左侧是孔子杏坛讲学，右侧是耶稣登山训众，中间一条金色长河贯穿东西，河上漂浮着《诗经》《福音书》《理想国》等典籍，岸边孩童携手共读。
主持典礼的，竟是卡洛?马尔切洛本人。
一个月前，他突然宣布辞去教廷职务，闭关修行四十日。出关后宣称自己梦见一位东方贤者对他说：“真理不在排斥，而在对话；不在征服，而在理解。”随即发表《七日书简》，呼吁基督教与东方智慧和平共处。
此举震惊欧洲，有人称他为“叛教者”，也有人奉其为“新先知”。
吴王得知消息后，只淡淡一笑：“他终究没能抵挡住内心的光明。”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就在揭幕式当晚，卡洛独自走入密室，从箱底取出一封未曾拆封的信??信封上盖着紫帐汗国御印，内容仅有两行：
>“君之所行，乃吾之所望。然风暴将至，汝须谨记：
>真正的考验，不在今日掌声，而在明日孤独。”
他久久伫立，望着窗外月色洒落庭院，喃喃道：“我是不是……真的成了他们的棋子？”
远处钟声响起，十三下。
恰好对应当初那份被盗盟约的页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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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卑斯山深处，那间密室再度亮起烛火。
戴眼镜的学者捧着一份报告，声音发颤：“卡洛公开倒戈……我们的‘神启计划’彻底破产。更糟的是，那枚圣血核……失踪了。”
站在地图前的男人静静听完，忽然笑了：“很好。”
“你还笑得出？”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他缓缓展开一张新地图，上面用红线连接着莫斯科、伦敦、君士坦丁堡、开罗，最终汇聚于罗马。“他们以为赢了？不，他们只是帮我们筛选出了真正的敌人??不是明国，不是儒学，而是所有拒绝变革的旧秩序。”
他提起朱笔，在地图中央写下四个字：
**新纪元启**
“既然他们要用文化征服欧洲，那我们就用信仰点燃世界。让每一个被压迫的民族都相信??有一位新的弥赛亚正在路上，他不说拉丁文，不说汉语，他说的是??解放。”
风雪依旧肆虐，山谷外的世界却已在悄然转动。
而在遥远的东方，少年皇帝再次展开那幅地图，指尖轻轻抚过罗马的位置，轻声道：
“老师，你说人心难测。可若我们将‘礼’变成习惯，将‘仁’化作日常，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什么是蛮夷？”
老儒臣望着殿外初绽的桃花，悠悠答道：
“届时，天下皆为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