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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纵情欢愉,才刚从脂粉堆中醒来,巨大的惊喜就扑面而至。
盘坐在那里的观,仿佛一颗圆滚滚的肉球。
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忽闪不停,仿佛有许多困惑,又仿佛是对面前这分别来自“白鹤滩”,“金叶崖”,以及“激流洞”的信使,一致汇报的信息,有着太多理解上的障碍。
本是南下之前,顺手而为的“采摘”行动,结果毛都没有捞到一根?
本该有数万沙匪聚集之地,除了一些死人,一个活人都没有?
可在今日之前,自诩对玄幽二州了若指掌,掌控得固若金汤的他,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的迹象。
数万嗜血的杀胚,有着巨大破坏力的沙匪,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就在观为这个消息憎神之际,在他左右两侧,还过坐着一个个低头敛目的身影。
场中气氛,沉默而压抑。
好一阵之后,黄观本人终于从恍惚走神的状态中走出,豁然站起,一脚踢翻身前矮几,怒吼质问之声,如同爆炸一般,在屋内瞬间激荡开来。
“人呢?”
“长翅膀飞了不成?”
“铁羽卫干什么吃的,这么紧要之事,为何不第一时间呈报于孤,拖延至今?!”
“还有暗夜司,那么多的耳目,全都是废物不成?怎么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11
面对他接连不断的愤怒质问,跪坐在地的所有人都是低头俯首,摆出领罪受罚的姿态。
就连同样有值夜高层列席,被他点名批评的铁羽卫代表,面对观的单独点名,也没有任何辩解。
直到观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之后,跪坐在他左边第一位,也是此刻距离他最近的独臂、单腿、眇目男子,这才开口,郑重道:
“军主,请务必慎重对待此事。
我怀疑,这种异常,很可能并不只局限于这‘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这三处。
他们只是距离最近,最先将消息传递过来,若我所料不错,其余五处,也会陆续有同样的消息传来!”
董观圆溜溜的双眼,在屋中众人身上扫过,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杀意。
在他看来,如此异常,在今日之前,居然没有一点风声吹到他这里来。
暗中做下此事的势力,行动隐蔽固然是一个原因。
可更重要的原因,必然是自己这边的问题。
而且,还不是某个人,某个部门的问题,而是一个系统性的,一个组织安逸了数十年之后,从锐意进取,开始一点点从根部腐烂,反应迟钝,相互推诿等一系列问题。
若非如此,他绝不相信,如此巨大的行动,会一点马脚都不露!
这也是董观决意要在今年南下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支由他一手创建出来的力量,已经到了盛极而衰的拐点。
董观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火气,闷声道:
“这也是孤最担心的!”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这独臂、单腿、眇目男子,问道:
“如果情况果真如此,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此人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暂停南下的计划,全力解决此事。”
听了这话,观眉头忍不住一阵狂跳。
好一阵之后,他才缓缓道:
“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对方的目的?阻止我们渡河南下?”
“......很可能就是如此。”
“那咱们现在若是撤兵回师,一意解决此事,岂不是恰好着了对方的道?”观声音有些艰涩的道。
从他的回答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愿如此行事。
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从兵员调动,到物资筹集,为了这个寄托了他所有野心,豪情,以及种种复杂考量的计划,方方面面,所有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别看他们还都在河北岸,可已相当于有一只脚迈进了沆河南岸。
现在,忽然将迈出的一只脚收回,给大家说一句“其实就是开个玩笑”。
这副作用有多大,他简直不敢想。
在玄幽州内部,这对他用数十年的凶名铸就的赫赫威势,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是精神层面的副作用。
而撇开这一切因素,即便他还能依样画葫芦,将这“南下计划”再来一次,从物资的筹集,到人力的调度,都很难再够到现在这个高度。
这对他声威的打击,同样是极其恐怖的。
这是物质层面的副作用。
这还是玄幽二州之内。
错过了这一次,对他来说,所有外州的局面,都将变得比现在更加艰难。
别的不说,单是元州.......
观忽然想起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从元州传来的各种不顺。
一个忽然崛起的帮派,将他对元、皓二州的谋划,都觉得一团糟。
连带着,整个元州的局势,都变得微妙起来。
若是放任不管,给其更多的发育时间,元州局面,必然会变得更加不利。
还有阳州那已渐成气候的“小霸王”......
想到这些,董观就很难做出“暂停”南下的决定。
他心中有个连他自己都不敢完全正视的隐忧,那就是一旦“暂停”,这个计划就很难再度重启。
独臂、单腿、眇目男子,显然也领会到了他这未曾宣之于口的顾虑。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观又向其他人询问意见,可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
再没人说出“暂停南下”这种必会惹他不快的话,而是看似认真,实则是一些诸如“严加追查”、“收集更多线索”之类不痛不痒的建议。
严加追查,收集更多线索云云。
议到最后,没有得到任何建设性建议的观,看向外面天色,忽道:
“按照前三批信使过来的时间,‘野狼峡’那边的信使,现在应该也已经过来了才对。”
经他这话提醒,众人这才回味过来,面面相觑的同时,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他们总觉得,可能还有更不好的情况发生。
观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再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除了将又一批信使撒出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枯坐于此,静静等待。
日头高升,日中天,落日西斜......
正月初八的白天,就在众人枯坐等待中缓缓过去。
直到初八的夜幕降临,才终于又有哒哒的马蹄声快速接近。
从观到他麾下的每一个人,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度日如年”的众人,瞬间仿佛从石化的状态中复活过来。
这一次,在前后相隔并不是很长的时间内,随着接连数批信使的抵达,源源不断的新消息“轰”入他们耳中。
最先过来的信使,既不是他们苦盼的,从“野狼峡”过来的信使。
也不是“野狼峡”更西边,位于幽州境内,需要横穿一段水路的“燕来峰”。
而是来自于更西边,距此行程将近四千里的“三垭口”。
他们带来了与“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一般无二的消息。
发现异常的时间,也差不多,昨日傍晚前后。
在对那里的异常做了大略的确认之后,数十骑信使便出发了。
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中途换马不换人,玄幽马都被跑死了好多匹。
这才用一天一夜,更准确的说,是十三四个时辰的时间,跑完三四千里的路程,将消息传回赤镞原。
在听了这支信使队伍汇报的消息之后,众人心中,便已是波涛起伏,狂澜不止。
果然,异常不止于“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这三处。
很可能同时发生在所有沙匪聚集之地!
可是,为何没有从“野狼峡”与“燕来峰”过来的信使?
这两处的距离,不应该更近吗?
难道说,这两处的情况,又有不同?
就在他们心中涌动着这些复杂思绪之时,又一批信使匆匆闯入。
这一批信使,来自于“激流洞”。
他们带来了一个更加劲爆,真正称得上是噩耗的消息。
被安排去“野狼峡”的那支玄幽铁骑,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已基本可以确定,其已全军覆没!
听闻这个噩耗的瞬间,观就像是一颗跳跳球一般,忽地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轰!”
因这一下来的过于突然,比正常房屋高了许多的屋顶,被他的肉球身体,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也难怪他反应如此激烈。
其他人的反应,并不比他好多少。
在这个噩耗到来之前,大家最多以为,有一只蓄意暗中涌动的力量,将他们培育出来的果子给偷偷摘走了。
他们固然要追回这被偷的“果子”,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偷果贼”。
但在心理上,大家还都有着很大的优势。
可现在,随着这支信使队伍的抵达,这些心理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一个能将规模超过两千骑的玄幽铁骑全歼的势力,已经不是“贼”了。
放眼九州,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都不会太多,且无一不是有名有号的一方之雄。
而有胆子这么做的,那就更少了!
因这个噩耗,让众人心神激荡之际,一些人心中还生出另一个担忧。
既然派往“野狼峡”的玄幽铁骑,已经遭此厄难。
那另一个被跳过的,恰好位于“野狼峡”与“三垭口”之间的“燕来峰”,是不是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际,夜色越来越深,观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此后,在初九黎明到来之前的整个晚上。
陆续有更多信使快马驰入赤镞原。
先是从“三垭口”更西边的“白马岗”过来的信使。
他们带来了和“三垭口”,“白鹤滩”等处一样的消息。
然后,又一批从“三垭口”过来的信使,与从“激流洞”过来的信使,几乎前后脚抵达。
前者带来了有一个确切的噩耗??
被派往“燕来峰”的那支玄幽铁骑,全军覆没。
而且,已经有斥候骑队锁定了正在往东迁移的敌人行踪。
可就在他们想要做更进一步探察时,距离最近的几支斥候骑队,连最新消息都没有传回,就全部消失。
这意味着,小队斥候这种力量,对方轻易就能抹除。
在没有更多力量增援的情况下,继续派出斥候骑队,就像是不断朝敌人碗里夹菜,绝非明智之举。
而且,随他们一起行动的玄青海沙雕也已失联,这让他们没有了空中侦查的优势。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增援!
请求增援!
在更多增援力量抵达之前,他们不敢贸然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而在这支来自“三垭口”的信使抵达不久,又一支从“激流洞”过来的信使也带来了最新消息。
【我们找到了敌人行踪,规模很大,初步估计,在两到四万左右,正在全体向西迁移】
【我们的斥候骑队已经贴了上去,同时,还派出了玄青海沙雕提供空中侦查,对方的行动已经受到严重干扰,速度在变得越来越慢】
【失联,失联!】
【所有贴上去侦查的斥候骑队,全部失联。
一同失联的,还有玄青海沙雕,我们彻底失去了对敌人行踪的监控。】
【我们将退回“激流洞”,等待“金叶崖”、“白鹤滩”的四千余骑过来汇合。
同时,从南方调集更多物资。】
而就在这消息到来后不久,又一批信使抵达。
来自于距离最远的“鱼鳞坞”。
自此,笼在众人心头的迷雾,这才渐渐散开。
可没有人因为迷雾散去而变得心底明亮,反而有更深的阴影从每个人心底生起。
到底是谁?
谁有这样的能耐,这样的本事?
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利用他们针对沙匪群体的谋划,不仅赶在他们前面将“果子”摘走,还趁他们不备,反手给他们两个大逼,直接吃掉他们四千余骑玄幽铁骑!
原本,杀意满胸的观,在看清现在的局面后,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
就连那仿佛立刻就会散逸而出的浓郁杀意,也如水流散,不存分毫。
毫无疑问,这是大敌。
这是观自一统玄幽二州以来,所遭遇的最诡异,也可能是最致命的敌人。
要不要暂停南下的计划,观心中,都再没有丝毫纠结。
他看向众人,平心静气的询问:
“这个敌人是谁?”
“
没人回应。
不是不想答,而是真的答不上来。
敌人是谁?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同样毫无头绪的观也不恼怒,再次询问:
“对其下一步动向,你们有什么想法?”
他先是看向位于左手第一位的独臂、单腿、眇目的男子。
此人仅剩的右眼,眉目低垂,仿佛在沉思。
董观看向右手第一人,这是一个相貌不俗,气质更好的俊朗男子。
此人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伸手蘸了些早已冰凉的茶水,用带着水痕的手指,在地板上随意随意划了两下。
“......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基本的脉络,还是比较清楚了。”
“对方的行动,显然分成了两部分。”
“玄州这边,从‘白鹤滩”开始,一路往西席卷,越来越多的沙匪被裹。”
“......怎么看出来的?
您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对一些有经验的人来说,是大约可以看出来的。
我此前专门找几个有经验的信使问过,从‘白鹤滩’埋尸坑中发现的尸体,死亡时间,比‘金叶崖’早了两天左右。
而‘金叶崖‘的尸体,比‘激流洞埋尸坑中的尸体,又早了两天左右。
“幽州那边的情况,正好相反。
对方是从最西边的‘鱼鳞坞’,一路向东席卷,沿途沙匪,要么死,要么被裹加入,成为其势力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此人忍不住摇头道:
“......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此处。
我实在想不通,对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这些沙匪铁了心与我们为敌!”
“那些‘埋尸坑’中的尸体,虽然无法全部甄别出来。
可通过一些外在特征,却基本可以断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沙匪出身。”
“就连‘野狼峡”,‘燕来峰’附近两处埋葬了大量铁骑尸身的埋尸坑中,数量最多的,也是那些沙匪的尸体。”
“......这真是不可思议!”
此人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且内心大受震撼。
旁边另一人撇嘴道:
“虽然手段奇特,但要说完全无法想象,似乎也不至于吧?
就是咱们手里,不也有噬心散么?
一晚汤剂下去,在辅以适当的运化引导,很快就能让低修为者兽性狂化,奋不顾死。
虽然这手段是一次性的,副作用也大,但仔细想想,和对方这手段,其实也相差不大,不是吗?”
“又或许,对方掌握了一种极其高明的控人秘术。
......据我所知,南边的朱、二州,就有不少精通用毒和用的巫觋秘传。
只要准备充分,资源足够,无论是用毒,还是用蛊,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做成此事。”
俊朗男子听了这话,看向观,眼中带着问询之色。
黄观轻轻点头,认可了这消息的真实性。
最后,观还忍不住轻声补充道:
“可据我所知,无论哪一种手段,代价都非常大。
都会极大的缩短使用者的寿命,有的更是效果一去,就会立刻暴毙。”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明知道这类手段效果极佳,可无论哪个军主,哪支势力,都只会将这类手段当做辅助,而不可能成为一个势力的真正核心。
不然,在消灭外敌之前,自己“体内”先一步空了。
“......三垭口’和‘激流洞”,都有斥候骑队发现敌人的踪迹。
而且,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时间都发生在歼灭了附近的玄幽铁骑之后。
非常急,非常赶。”
“无论他们解下想要做什么,下一步的行动,还是比较明确。”
俊朗男子用蘸水手指,画了两条相向而行的线。
最终,这两条线于某处交汇在一起。
黄观盯着两条水线的交汇点看了许久,才问:“他们这是要完成最终汇合?”
“显而易见。”俊朗男子道。
观轻轻颔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直眉目低垂的眇目男子,也轻声提醒道:
“注意水上。”
两支队伍的会师之地,就在玄幽二州的交界地带。
而彼处,恰好有玄青海横亘在那里。
得了他的提醒,观重重点头,道:
“我会安排一些人从水上进行监视.......不过,相比于玄幽马,船只的速度还是有些慢,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当初九的朝阳从窗口射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董观,终于做出了最重要的抉择。
暂停南下计划。
大量玄幽骑手,从赤镞原冲出,向玄幽州各处急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