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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喘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
苏柳荷哽咽地说:“我喘不过来了。”
她仿佛沉溺在深潭中,缠绕在救命稻草身上,乞求地说:“我不能呼吸了。”
她泪珠在水里无声滚落,感觉对方要抽手离开,她一次又一次缠绕上去。
铛铛铛!
“啊!”苏柳荷抱着棉被忽然惊醒,猛烈呼吸着。
她看向压着胸口的枕头,被她在梦中拉扯的不成形状。嗓子哑里冒出干涸的感觉,嘴唇辣痛。
苏柳荷忆起梦中不断拉扯对方的自己,顾不上披棉衣,披头散发地跑到梳妆台前。红塑镜子里的她小嘴樱红饱满,疼痛的地方是一道细小的伤口。
她缓慢地蹲在地上,抱着头,渐渐回忆起主动亲吻顾毅刃的自己。嘴上的伤口能证明那是她啃咬顾毅刃时留下的。
她使劲拧了胳膊一把,倒吸一口气证明并不是在做梦。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居然被她自己拱了?
禽兽啊禽兽。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才二十一,怎么成这样了!
她浑浑噩噩地洗漱完,醉酒使她上班时都是蔫儿吧唧的。与此同时,脑子里不断回放她主动昂头探出舌尖勾引顾毅刃的画面。
啪!
胡芳芳诧异地回头,这都第几次了?
苏柳荷尴尬地说:“还有蚊子。”
胡芳芳冷笑着说:“这蚊子大冬天变了性,专门要你的嘴巴。”
苏柳荷无话可说,恨不得遁地而逃。
她占了顾毅刃的便宜,还是毅刃送她回家。难以想象他心情如何,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馋他工的色狼。
她神游上班,没注意面前的顾客看了她好几眼。胡芳芳在下面踢踢她的脚,侧过头说:“这是你熟人?“
苏柳荷对面的中年女性穿着新改良过的干部棉服,头上的帽子和围巾都有丝低调精巧的设计在里面。
满月般的脸庞,脸上的表情也很和善,发现苏柳荷看向她,这位大姐一拍手说:“?,真是你!你就是那个,那个。
苏柳荷见她也觉得眼熟,她瞪大眼睛说:“是你呀,是在、实在??”
她俩诶诶诶半天,还是大姐一跺脚说:“假领子!”
苏柳荷跟着一跺脚:“是我!”
吧,这不就说清了么。
“这位大姐原先在老家买过我做的假领子!”
胡芳芳明白了,客气地说:“他乡遇故知啊。”
苏柳荷想想,也差不多。在她穷的叮当响时,这位知己花两元钱一幅的高价买了一堆假领子。
大姐从兜里掏出工作证,上面写着“国二纺织服装厂??新品服装制作十五车间副主任王春风”,跟苏柳荷说:“这没想到咱们居然能成为同事。”
苏柳荷说:“我叫苏柳荷,是这边正式工。今年上半年才过来的。”
王春凤说:“难怪呢,我还特意去找过你一次,集市上的人说你好久没去卖领子了。我问他们你家在哪儿,也没人知道。”
苏柳荷好奇地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王春风见柜台上还有顾客,便跟胡芳芳打着商量:“同志,能不能让我俩上旁边说下话,很快就回来。”
胡芳芳说:“行。”
苏柳荷跟着王春风一起来到柜台侧面专门定制工作服的会谈室。
她给王春风倒了杯水,自己抱着搪瓷杯招手,坐在王春风对面。
王春风说:“你卖的假领子虽然是集市上价格最高的。我回乡探亲真没想到能遇上那么精致漂亮的领口,价格高也值得。”
苏柳荷谦虚地说:“主要靠同行们衬托。”
王春凤爽利大笑,而后说:“原本我在赣南那边分厂工作,上个月调过来。目前咱们厂响应号召要‘开放设计、别具一格搞服装,怎么也没头绪。直到我垫着你的假领子开会,领导看到假领子很有兴趣。”
苏柳荷明白了,这是看中她的设计了。她没插话,静静地听王春风说明情况。
王春凤喝口水,放下杯子说:“因为许多是国有单位的订单,你的设计难度高,得要专业的刺绣人员,一直到现在还没使用上。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征求你的意见,看能不能先把你的假领子设计归总一下,给咱们厂里做个贡献?”
苏柳荷作为后世首饰设计师,有很强的版权意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时代情况如此,王春凤大可以不跟她说明直接使用她的设计。
能跟她打商量,甚至亲自又去找她,这种对设计师的尊重态度,已经让苏柳荷觉得足以支付假领子的设计费用。
再则苏柳荷对商业合作还是有了解的,以目前的情况打入行业内,先期使用自己的设计比要酬劳更重要。有一次合作,就会有二次、三次,到时候再谈酬劳比现在稳当。
用一句话来说,放长线钓大鱼。
“行呀。”苏柳荷脆生生说:“我设计的假领子一共有二十三种,王主任你看我画出来给你还是做出来给你?“
王春风没想到苏柳荷能这么干脆。一般年轻人听到这种情况,少有不端一端架子谈一谈条件的。她对苏柳荷又多了几分满意,笑着说:“就叫我王姐,别叫王主任,怪生分的。”
苏柳荷伶俐地说:“王姐!”
王春凤和蔼地笑了笑说:“你也别受累了,要是记得图案和样式画出来就行,你会画吧?”
这就是老本行!
苏柳荷二话不说,拿起茶几上的笔和纸,龙飞凤舞地给王春凤画出一幅珍珠蕾丝的假领子:“这样行吗?”
王春风简直捡到宝了!她连说:“行行,太行了。”
在数万人的大型国有纺织服装厂里,光是跟她同岗位负责新服装设计研发的正副主任就有十五六名。
下半年的新政策出现后,厂里领导马上采取设计车间销售负责制度,从前端着铁饭碗坐在办公室里得过且过的好日子到头了。
听说湖省的国三厂已经下岗了五万多工人,她必须要在京市下岗潮来临前,站稳脚跟,一手建立起自己的生产线。
最多一年,二厂也要开始淘汰一批人员,她不希望自己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她为什么迫切寻找苏柳荷的主要原因。
苏柳荷看向一脸满意的王春风,好奇地问:“王姐,咱们厂里要做假领子生产线了吗?”
王春凤被她逗笑了说:“不是假领子生产线,是设计款的成衣线。先走女士服装,要是销售好再卖男成衣。咱们厂很重视这项生产,还特意从港市请来大设计师来操刀设计呢。他对西装裤、喇叭裤和连衣裙有研究,到时候有机会我带你见识一
下。”
“喇叭裤?”
“对,你知道喇叭裤?”
“知道!”
苏柳荷眼睛锃亮。她对八十年代的到来非常有兴趣。两三年后街道上一成不变的知青头、干部头会少许多,更多出现了波浪头和菜花头。收音机里会有迪斯科,路边会有穿着牛仔服的青年人。
还有肯德基,吸溜。
还有麦当劳,吸溜。
还有方便面,吸溜。
还有西餐店,吸溜!
总而言之,饮食打扮穿着整体复苏,甚至会出现美容院!真是个充满蓬勃朝气和机遇的好年代。
王春风与苏柳荷敲定交稿日期,时间在半月后。
王春凤出门时,见到吴组长。吴组长凑过来想打听情况,王春风不愧是高一级别的领导,嘴巴上很热情,话里言间全是关怀和体恤,等到吴组长欢心地送她离开,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苏柳荷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压根就不跟吴组长多说。吴组长期期艾艾地来到胡芳芳身边说:“你瞧她对我多冷淡。根本没把我当领导。”
胡芳芳侧过头,诧异地说:“我也没把你当领导啊。”
部队看守所,羁押了小半年的半清醒过来。
先有部队专案稽查组成员审讯,完毕后,顾司令进行第二轮提审。
顾毅刃站在父亲身后,平时少言寡语的父亲提问犀利刁钻,半疯言语间很快露出漏洞。
早在第一轮得知自己一直保护的人居然是敌人的儿子,一次又一次错过杀害的机会,半已经快要崩溃了。
顾重甲提审不久,半全盘交代出来。
快要结束时,半疯望向顾毅刃,濒临崩溃地呼喊:“我弟弟被炸死了,我不人不鬼过了半辈子。你把你儿子弄到我面前,是故意刺激我对不对?!你阖家团圆了,我唯一的亲人死了!”
顾重甲默不作声,顾毅刃难得开口说:“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半疯紧握拳头,仿佛被困住的野兽:“你的武术也是我教你的,哈哈哈!!”
顾毅刃面无表情地说:“你弟弟没你身手好,你教我的招式他完全接不住。这一点我要感谢你。”
半疯被刺激的满眼充血,牙齿咬着咯吱咯吱响,忽然说道:“你命好,找到当司令的爹。当初你是被我们抱走的。你爸妈都在找你。可她命不好,她是被父母主动遗弃的,就算找到了爸妈,他们也不会认她的!哈哈哈。”
顾毅刃表情纹丝不变,知道半疯也在刺激他。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苏柳荷,这个“她”不用说是谁。
“她跟我无冤无仇,还给我肉吃、给我钱花。半疯狰狞地笑着说:“我有个礼物送给她,希望她拿到以后早日找到亲生父母。”
顾重甲站起来,拍拍顾毅刃的肩膀说:“敌特人员奸诈狡猾,他们的话你要学会自己分辨。”
顾毅刃站在原地,深深看了半疯一眼:“礼物在哪?”
***
礼拜日,腊月年根底下。
大杂院里的烟火气息浓重许多。
顾毅刃今天过来找苏柳荷买特产,等到他寒假后先到小塘村把户口迁出来,再回小洋楼跟父母过年。
苏柳荷见到他来了,怯怯地看了眼。顾毅刃还跟从前一样,表情上看不出太大变化。
那个吻仿佛是一帘春/梦,醒来以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柳荷在心里松了口气,她那天啃了自己的小白菜,正愁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顾毅刃一路上保持分寸,根本不提那个突破克制后霸道缠绵的亲吻。开车带苏柳荷到工人商厦购物。
苏柳荷坐在副驾驶,脑子里想着“跟从前一样‘‘跟从前一样‘‘‘跟从前一样”。小嘴叭叭说了两个冷笑话,顾毅刃捧场的笑了笑。
苏柳荷猜想顾毅刃那天也喝了酒,会不会是忘记了那天的事。她一路上都在琢磨,越想越觉得对。
在她的记忆里,顾毅刃鲜少喝酒,在小塘村一次没喝过。在军校她不清楚,跟顾孝文在一起也是不喝的。
冷不防开了戒,难保脑子出现小毛病。
应该不会想跟她秋后算账的...吧?
苏柳荷小脸一会儿一变,顾刃余光看到后,抿住薄唇专心开车。至于他心里头想着什么,苏柳荷根本猜不透。
工人商厦最出名的是大蒜肠。别人家九毛九一根的蒜肠,这边柜台上卖一元九,还得收肉票一市斤。
“贵得离谱。”苏柳荷拉着顾毅刃的袖子,商厦里人挤人,都指望早点把年货办上。等到了年关口,商厦里好东西不多了。
苏柳荷都有人特意托她留布料,还要跟毛料柜台换毛料。反正只要是关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都要走动起来。
苏柳荷被香菜拜托买条红裙子回去,今年底忽然流行穿红色连衣裙,像是女同志们的一种爱美意识的释放。宋姑娘想要显气色的八秋姐胭脂粉。小城市没有卖,只有京市有。
苏柳荷跟顾毅刃在工人商厦里给她们买到红裙子和胭脂粉,又买了几份盒装的稻香村。
顾刃提着东西在她后面,苏柳荷边走边掰着手指头算:“宋大娘、香菜家、马大姐还有李婶子他们,回头要帮他们带些布料回去。毕竟找我不用花布票买嘛。”
顾毅刃帮她挡住后面挤过来的人:“烤鸭?”
苏柳荷说:“要要要,香菜和宋姑娘都没吃过。”
顾毅刃又说:“洗头膏和香皂?”
苏柳荷说:“要要要,我让胡芳芳帮我找人换了。”
顾毅刃在后面抿唇笑着。
苏柳荷又买了两包大份大白兔奶糖、橘子饮料冲饮和果脯。
从工人商厦出来,苏柳荷呼吸着新鲜空气:“里面真闷啊。”
顾毅刃的视线在她唇上打个转儿,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说:“车上有同学给的柿饼,你尝尝。”
苏柳荷看到后车座有一包东西,没想到是柿饼。打开袋子里面挂着白霜的柿饼软糯橙黄,哪怕苏柳荷不爱吃柿饼,也忍不住拿起一块。
顾毅刃很快后悔告诉苏柳荷可以吃柿饼。她坐在副驾驶,小手捧着柿饼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吃,她细细品味?的口感,却不知红润的唇,微微开启暴露在顾刃的视线里,是多么诱人的景象。
“好吃吗?”顾毅刃扶着方向盘问。
苏柳荷心情很好地说:“好吃!”
顾毅刃越发觉得她没良心。
苏柳荷似乎感受到顾毅刃的心情,转身往后面掏了半天。顾毅刃问:“你要做什么?”
苏柳荷说:“我想给你也尝尝。”
顾毅刃干脆张开嘴,苏柳荷顿了下,把自己手里剩下一半的柿饼递给他。顾毅刃咬了一口,舌尖碾着果肉,半晌说了句:“没那晚尝的甜。”
“那、那晚?”
顾毅刃意味不明地“嗯”了声,半晌仿佛意犹未尽地说:“真得很甜。
苏柳荷的脑子嗡地一声,捏着柿饼的小手开始抖,血色从瓷白的脖颈爬到脸颊,羞臊的她不知所措。
顾毅刃你个神经病!
苏柳荷真心想骂他。好端端的非要提起那晚做什么!
甜什么甜,她每天晚上睡觉把舌头尖腌糖罐子里嘛!!
这下好了,仅有的侥幸被打破。苏柳荷知道顾毅刃没忘记醉酒的那晚俩人的疯狂举动。
苏柳荷觉得没脸了,装不住了。她把脸埋在膝盖上把自己当鸵鸟,一路上开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副驾驶没坐人。
顾毅刃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有点顽劣,又有点好笑。
好在下车后,顾毅刃又恢复成原来的小白菜,搬完东西和苏柳荷吃完饭便回军校去了。
苏柳荷后面几天一直都忐忑,马上要回小塘村,路上八百多公里她跟毅刃俩人独处,她,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这时顾孝文的存在就很重要。
他不光自己来,还把阿武也带来了,美其名曰帮顾刃换手开车。
顾毅刃已经放假,如他安排的,一大早开车到大杂院准备接苏柳荷回小塘村。
一来一去预计要三天,雪路车开不快,在过年前赶回来就好。
“不是,你俩就这样把我当司机?”顾孝文握着方向盘出城,阿武拿着地图指挥他路线。
苏柳荷坐在后面哨肉夹馍当早餐,顾毅刃则抱着文件学习。
车辆出城后,外面的北风大了许多。从京市到河津市不远,开车两小时。
他们一行人在河津吃了河间驴肉火烧,配上承德羊汤,上车后苏柳荷带上两个小石磨煎饼果子在路上啃。
这回换阿武开车,顾孝文在前面展着地图忍不住回头说:“弟妹胃口真好,吃嘛嘛香。”
苏柳荷说:“到了冬天就想养,实在太冷了。”
“说得也是。”顾孝文把毛呢大衣换下,穿上军大衣裹在身上缩着脖子说:“要不要热水袋?“
他今天早起来鼻子堵了,抱着热水袋走了一路。
“她不用,我给她准备了。”顾毅刃从大衣兜里掏出掌心大小的儿童热水袋递给苏柳荷:“抱着这个。”
顾孝文气笑了,转过头不说话了。
苏柳荷其实也不想抱别的男人用过的东西,顾毅刃的除外。
她没发现顾毅刃手里的文件跟她的身世有关,她一路上吃吃睡睡,原本八百多公里的路程因为下雪开了将近三天才到。
小塘村有马大姐管理,村子里出现了新面貌。下了几天雪后,大队部组织干部们带头清扫公共区域的积雪,还给孤寡老人们检查屋顶。在干部们的带动下,村子里的道路不见积雪,大家齐心协力,不再有事不关己的心态。
吉普车驶入苏柳荷家的老宅,与两辆毛驴车擦肩而过。苏柳荷看到毛驴车上拉着许多农副产品,应该是赶着去县城销售,为村集体创收。
香菜和宋姑娘得了消息,正在帮忙打扫老宅院子,见到车来了,把扫把一扔飞快地跑过来:“小荷!”
苏柳荷端着长辈的架子说:“叫姨。”
香菜哈哈笑着说:“管你是大姨还是小姨,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宋姑娘拉着苏柳荷的手转了圈:“人精神不少,还洋气了。以后正经是京市人,看起来果然不一样了。”
苏柳荷说:“那是你自带滤镜,其实我没变。”
香菜躲在苏柳荷身后,拉拉苏柳荷的袖子说:“他怎么来了?”
帮着提东西往屋里送的顾孝文站住脚,指了指抱着柴火要烧炕的顾毅刃说:“这是我兄弟,我怎么不能来。”
宋姑娘记得顾孝文的厉害,小声说:“亲的吗?”
顾孝文一怔,顾毅刃走到后备箱拿起行李说:“亲的。”
顾孝文吸吸鼻子,差点热泪盈眶。苏柳荷推他一把:“去把炕扫了,再擦一遍。”
“诶诶,好咧。”顾孝文赶紧往屋里钻。
既然是顾毅刃的新兄弟,那宋姑娘和香菜就没那么生分。知道顾毅刃找到家人,她们都替他高兴。
“你的胭脂粉。”苏柳荷把东西堆在炕上,一堆堆地开始分配。
宋姑娘要掏钱给她。
苏柳荷小手一挥:“就抵了过年的压岁钱,拿去。”说着又把香菜的红裙子拿出来给香菜:“大冬天买红裙子,也亏得我俩找了一大圈。”
香菜接过红裙子往身上比了比,脸上晕出羞涩的表情。
宋姑娘坐在炕沿边,跟苏柳荷说:“她腊月二十二结婚,一直念叨着要穿红裙子。说城里人都穿红裙子结婚呢。”
“啊?这么快就要结婚了?”苏柳荷记得香菜跟顾毅刃一般大,应该有十九了。但对于她来说,十九岁青春年少,怎么就能走进婚姻的殿堂。
香菜红着脸说:“我妈给找了个上门女婿,是孤儿。岁数还小我一岁呢。”
苏柳荷把不满咽了下去,这还差不多。香菜若是跟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头的男人结婚,她一百个可惜啊。
十八岁可以。
她偷偷往顾毅刃身上瞄过去,身强力壮不油腻,未来可期。
香菜说:“他跟其他人一起上山缴野猪去了,去年也是这时候跟别人抓了一头,分给我家半条猪后腿。我娘做成腊味,吃了整整一年。”
苏柳荷拉着香菜的手,香菜经常劳动手上有不少茧子,还有冬天裂口的地方。苏柳荷把自己用的雪花膏抠出一块涂在香菜手上帮她搓搓揉揉:“那你是真喜欢他?”
香菜低着头,腼腆又骄傲地说:“在我心里他不比小毅哥差。”
苏柳荷笑了,把雪花膏塞到她兜里,打趣儿道:“那我就祝你新婚快乐,一辈子幸幸福福!”
简单收拾完东西,顾孝文受不了艰苦的环境,硬是要在天黑前到县里睡招待所。阿武自然是陪着他去了。
顾毅刃陪着苏柳荷往马大姐、李婶子和宋大娘家里走了一圈,去的时候手里全是东西,回来的时候手里也全是东西。
苏柳荷高兴地说:“好多山货,这些在市里都买不到,亏得她们给咱们留了这么些。”
顾毅刃深有感触地说:“村里过年不容易,光是自己家屯冬菜就要花费不少功夫。你惦记她们没惦记错。”
他们俩晚饭在香菜家吃的,香菜妈热情地做了两荤一素,打了个蘑菇鸡蛋汤,算是大餐了。
明天周末,办不了户口。苏柳荷跟顾毅刃商量着等礼拜二办,因为周一香菜要结婚。
“我都不知道要随什么礼物。”苏柳荷吃完晚饭,溜达着往供销社去,希望能临时买到新婚礼物。
顾毅刃说:“一般送枕巾、暖壶和洗脸盆,还有的条件好些会送床单和枕套。”
苏柳荷已经给过香菜布料和红裙子了,想了想不能再买太昂贵的东西,容易让小姑娘有压力。她站在柜台上选了选,挑了两个“荫”字的搪瓷缸。
回到家里,顾毅刃又去烧炕。
苏柳荷站在门口,人多的时候感觉不到尴尬,就他俩以后,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些。
苏柳荷问:“你晚上睡屋里吗?”
顾毅刃说:“嗯。”
苏柳荷咽了咽吐沫,不看他洗完澡后穿着军背心而露出的肌肉。
故地重游,还发生亲吻的事,让苏柳荷难以平息内心的情绪,她跟顾毅刃隔着炕柜,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让苏柳荷辗转反侧。
朦胧的月辉下,顾毅刃翻了个身。
苏柳荷在夜色里睁开眼,炯炯有神。
她要疯了。
难道只有她觉得空气里暧昧涌动吗?只要一点声音,她神经就会紧绷,根本睡不着。
炯炯有神。
她抱着被子,觉得火炕睡得很燥。也许顾毅刃也是这样觉得,来来回回的翻身。忽然,苏柳荷听到顾毅刃在穿鞋,接着一只大手掀开她的棉被,带着滚热的气息,不容拒绝地吻了上来。
你喘什么?
对方不断地问。
苏柳荷轻喘着伸手乱抓想要推开他,不料,又一只炙热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摩挲着往袖口里探。既涩情又勾人,让她的呼吸忍不住加重。
一只手在后脑,一只手在腰上.....怎么还有一只手?
苏柳荷“啊”一声惊醒,抱着棉被坐起来...
“怎么了?”顾毅刃的声音好端端地从炕柜那边传来,证明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春/梦来的快,逝去的也快。苏柳荷觉得自己浑身滚热,被撩拨的无处宣泄。
“没事。”苏柳荷把原因归结在俩人同一屋的原因。太久没有同睡在炕上,已经成长为男人的毅刃,给她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苏柳荷抱起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忽然顾毅刃拉开灯绳:“你要做什么去?”
苏柳荷硬着头皮说:“睡外面的单间去。”
顾毅刃不知有意无意地笑了下,很快恢复成平时的表情问:“为什么?”
这就跟当年顾刃天天早上洗裤衩,不得不睡在外面是一个道理。
苏柳荷闭了闭眼,并不想实话实说,憋了半天:“里面太闷,我想静静,不是,是我想凉快一下。”
顾毅刃拿她没办法,走下地从门后挂着的大衣里取出一块怀表,递给苏柳荷说:“本来想过几天给你,既然你睡不着想静静,不如现在给你。”
苏柳荷说:“这是什么?”
顾毅刃说:“你今晚乖乖在炕屋里睡我就告诉你。”
苏柳荷勉为其难地说:“那我答应你。”
顾毅刃打量着她的表情说:“这是你父母留下来的怀表。”
半在枪毙前,让他转交给苏柳荷的礼物。
苏柳荷的确觉得凉快下来。
她拿着怀表看来看去,指针已经不走字了。
“你今天出去就是为了这个?”苏柳荷望着顾刃说:“上面有照片。
顾毅刃说:“这是你父母的照片。”
苏柳荷说:“我知道。”
顾毅刃说:“应该是在你没出生前照的。”
俩人是在照相馆里照的,上面的日期被剪掉,小小的照片挤在怀表壳里。里面的双亲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看得出来下乡前俩人日子过得不错。哪怕身上穿着简陋的服装,俩人面对镜头的姿态也是放松的。
父亲长相斯文,梳着三七分的头,剪得有些潦草,但在照相馆里抹了头油倒也一丝不苟。胸前挂着一副眼镜,仔细看能发现扣子卡在眼镜框里,这副眼镜没有镜片。
母亲不知在下乡前烫过头发还是天生自然卷,齐耳短发卷在一起,穿着粗布衬衫,看着镜头的眼神妩媚,包含秋波。
不得不说,苏柳荷的长相随了他们的优点,也放大了他们的优点。
苏柳荷端详着他们的照片,心脏偶尔会抽痛。她还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孤儿的身份,现在看来骨子里的血脉到底控制不了。
苏柳荷问:“半疯说了什么没有?”
顾毅刃沉默片刻,叹口气说:“说你父母也许还活着。”
“先睡,他的话不知道真假。”顾毅刃来到苏柳荷这边,替她盖上棉被,低声说:“有照片就好查,看看他们是真的牺牲了,还是返乡了。”
苏柳荷希望他们安然无恙,又怕他们安然无恙。
如果他们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找她?
苏柳荷百转千回,想到他们是不是也跟顾家一样有苦衷。
原主和她灵魂容纳在一起,苏柳荷能深切感受到上辈子原主躺在这间老宅里病逝的痛苦。在弥留之际,她是多么希望发生奇迹。
清早,冰天雪地里透着烟火气。
苏柳荷起床后,将枕头下面压着的怀表揣在兜里。
香菜家天没亮就有热闹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办大席的宋大叔提前准备着。
起来后,苏柳荷家的小院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都是从香菜家那边酒席传过来的。宋大叔又收了两个勤快徒弟,在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香菜妈和香菜在小塘村人缘好,听说要大办三十桌。
宋姑娘隔着墙头看到她起来了,把手上花生瓜子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喊道:“你别过来了,我把早饭给你递过来。这边太挤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柳荷说:“行,我去完大队部就过来帮忙。”
宋姑娘摆摆手说:“你办户口要紧,不用你帮忙,我们忙得过来。完事直接过来吃酒席,多喝点!”
顾毅刃早已经晨练完,他个子高,轻而易举地拿起饭菜送到屋里。
“反正要办户口,我想先问问马大姐认不认识他们。”苏柳荷口中的“他们”自然是她的父母。
顾毅刃说:“好,我跟你一起。”
到了大队部,马大姐正好在这里办公。
“当年过来的知青并不多,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马大姐看了好久照片,知道是苏柳荷的双亲,神态慎重不少:“不过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回头我翻翻档案,再问问村子里的老人。”
顾毅刃忽然说:“也许不是知青。”
马大姐欲言又止地,犹豫着说:“倒是除了知青还有不少下放的人在山里开山干活。附近几个大队的聚集在一起,说不准是哪个大队的。对了,还有扁担商、赤脚医生的,你要是不着急,我就帮你问问。”
这么多年了,苏柳荷不急一时半会儿,感谢完马大姐,给她留下单位电话也就回去参加婚礼。
回去的路上,苏柳荷问顾毅刃:“山上还有我父母的衣冠冢。都说他们是抗洪救灾的英雄,怎么马大姐一点也不提?”
顾毅刃说:“可能就是用来骗你的,觉得父母真不在了。”
这话说完,顾毅刃觉得说重了。苏柳荷看起来大大咧咧,关键时候心思还是很细腻。
果然她发觉到顾毅刃话里的意思,苦笑着说:“我都这么大了,就算知道他们活得好好的,也不能哭天抢地的要他们补偿。”
只是知道人世间还有一份血亲在,就是一种安慰。
苏柳荷又说:“要是他们真是为了怕我找过去,那就想多了,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只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要我就行了,就一个答案,我绝对不纠缠。”
顾毅刃低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孤儿,有些时候心境是相通的。这些年寂寥无根的漂浮,让孤儿们对家庭无比渴望。
回去的路上他们再没有多说话,北风呼啸着往苏柳荷衣领和袖口里钻,最后实在被风吹的走不动路,躲在顾毅刃身后一点点往前走。
在挨冻这一点上,苏柳荷佩服香菜。
腊月天,零下十度。
香菜棉袄敞开露出里面洋气的小红裙,裙摆里头有没有藏棉裤苏柳荷不知道,反正脚踝也是光着的。对,光着脚踝穿着毛靴子,有种混搭的美感。
香菜的丈夫李仁脸上已经没有稚气,因为有了家,眼神里散发着光彩。他块头不小,比顾毅刃矮半个头,看起来力气也很大。
他在酒席上,喝的满脸通红,大大方方地承认上门女婿的身份。别人开他几句玩笑话,他也愍笑着让过去,不跟人家置气。
苏柳荷在饭桌上小声跟顾毅刃说:“喝了酒被人开玩笑还收得住脾气,是个能成事的。香菜妈眼光真没错。当年看上你,现在看上他,都是好同志。
顾毅刃笑了笑,也觉得这位上门女婿不错。光看香菜家屋檐下挂着的兔子肉,还有笸箩上摆着的麻雀干,就知道是个勤劳肯干的。
“你看屋顶也给修了。”顾毅刃指着一处说:“记得从前这里老长杂草。”
苏柳荷说:“过日子就是这样。别得不多求,有个知冷热、会疼人的对象就很好。小夫妻俩一条心,勤快持家,早晚也会好起来。”
顾毅刃给苏柳荷夹了点菜,轻声说:“羡慕了?”
苏柳荷摩挲着碗沿,坦诚地说:“有家了嘛。”
顾毅刃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骨子里对亲生父母还是有期盼。嘴上说的再好,有些心情是控制不了。
可能是在外面吃饭受了风,苏柳荷回家以后被炕屋的热气一蒸连打了几个喷嚏。
“就这样还想去单间睡?”顾刃把小炉子提起来,去了些炭火,将热水壶坐在上面。
苏柳荷觉得他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闷闷地说:“我怎么就不能睡。”
顾毅刃今天像吃错了药,闻言接了句:“你知道从前我为什么要睡过去?”
苏柳荷猛抬头,不知道他为何提起这件事。青春期把裤头当旗帜,这种事情不提也罢。
偏偏顾毅刃又说:“你是不是跟我一个原因才要睡过去的?”
苏柳荷的脸倏地红了,否认说:“什么原因我不知道。”
顾毅刃倒了杯水,递给苏柳荷一包感冒药守着她吃下去,缓缓地说:“昨晚我也没睡好,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
苏柳荷刚咽下去的水差点喷出来,疯狂咳嗽。
她做那种梦的时候居然叫顾毅刃的名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吧?
苏柳荷没底气,蔫蔫地说:“你听错了。”
顾毅刃吁出一口气,接过搪瓷杯放在床沿上,坐在苏柳荷的旁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的这么近,仿佛气息就在耳畔。
苏柳荷想要往边上挪一挪,顾毅刃忽然抓着她的手腕说:“我跟你不能是一个家吗?”
苏柳荷一时愣住,诧异地说:“什么意思?”
顾毅刃静了静,松开苏柳荷的手,自己双手握拳克制地说:“就是你可以随时吻我,我也可以随时吻你的意思。”
苏柳荷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地说:“上次是我喝多了,我对不住你。我鬼迷心窍。咱们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破坏现在关系好不好?”
“苏柳荷。”顾毅刃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沉闷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一字一句地说:“我并没有冲动。“
苏柳荷觉得那天的吻简直犯下滔天大罪,让顾刃竟然喜欢上她。她知道顾毅刃不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她不得不认为,顺刃今天的表白是因那个吻而起。
苏柳荷迷茫着望着炕屋里的一切,这里曾是她短暂的家。
她没有父母在身旁,没有兄弟姐妹,只有顾毅刃。
曾经短暂的家都已经消失,她不能再让这里也消失。拥有过就害怕失去,她承受不住因为冲动褪去而失去顾毅刃的后果。
“不要。”苏柳荷嗓音干哑地说:“不要变好不好。”
顾毅刃走到她身旁,粗鲁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幽深地说:“把话说清楚。”
苏柳荷咽了咽吐沫,漂亮的眼眸里浸着泪水求着说:“请你不要错把亲情当爱情。”
顾毅刃咬着牙说:“你不相信我?”
苏柳荷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院子外面飘飘摇摇的雪,像是把她的心也扬走,她六神无主地说:“太突然了。
顾毅刃又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宋姑娘的声音:“在家吗?香菜让我端两盘菜过来,没人动过的,给你们晚上吃。”
“回头我再跟你说。”苏柳荷慌忙跑出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