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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也说：“还好见容那个人良心发现，愿意把你给放回来，不然我们可就白白将她放走了。”
林决瞬间有些吃惊，“你们放走了她？”
他强撑着身体，靠到了床头，“你们真的放走了她？”
看着他眼里的震惊与着急，苏时锦却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恩，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原本是想杀了她的，可是我们实在找不到你，找寻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你被关在哪里，便也只能听她的话，让你们俩交换了。”
清风也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其......
晨光渐炽，紫焰未熄。古陵上空的光柱虽已收敛，可那漫天飞舞的纸页仍在飘落，如雪覆城，似雨洗尘。苏禾站在石阶最高处，发簪上的血痕在朝阳下凝成琥珀色晶珠，映出她眼中不灭的火焰。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断裂的地脉之上，像一把刺入大地的剑。
阿念拄着无形的支撑缓缓走来，那只独眼里盛着百年沧桑与新生之痛。“他走了。”老人低语，“可他的名字，不会再从任何人嘴边消失。”
苏禾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将沈昭的手合拢于胸前，用一方素布裹住他残臂的断口，动作温柔得仿佛他还活着。然后，她俯身背起他，一步一步踏上归途。脚步沉重，却无迟疑。
山风猎猎，吹动她黑袍翻卷，如同夜蝶展翼。身后，九根铜管逐一崩裂，寒玉碎片如泪滴坠地，在阳光中化作点点微光，渗入泥土。那尊抱书帝王的石像缓缓闭目，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像是终于等到了值得托付之人。
***
三日后，归心集学堂。
新漆剥落的门楣下，孩童们围坐一圈，手中捧着从天上飘下的纸页。有的字迹模糊，有的墨香犹存，皆是百年前被焚毁的真实记录。一个六岁女童指着纸上一行小字念道：“……疫起于庚子春，官隐不报，民死者三千七百二十一……”声音稚嫩，却让站在窗边的老塾师老泪纵横。
“这是真的。”老人颤抖着接过那页，“我父亲死于那场瘟疫，可朝廷说只是‘风寒偶发’，连棺材都不准立碑……如今，它回来了。”
苏禾静立堂外，肩头尚染着沈昭的血，脸上却不见悲戚。她望着这些孩子，忽然开口：“你们知道为什么灯要紫色吗？”
众童摇头。
“因为紫色是黄昏与黎明之间的颜色。”她走进屋内，指尖轻抚墙壁上那幅画??画中的沈昭依旧含笑望远方。“它不属于白昼，也不属于黑夜。它是人在最深的绝望里，仍不肯闭眼时看见的第一缕光。”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守灯盟**。
“从今日起，这学堂不再只教识字算数。”她说，“我要你们学会记住，学会追问，学会在所有人都说‘过去不重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说??**重要**。”
一个小男孩怯生生举手：“姐姐，如果朝廷再来抓人呢？如果他们又要烧书、删记忆呢？”
苏禾笑了。那笑容冷而锐，像刀锋划过冰面。
“那就让他们来。”她取出怀中母核残片，置于案上。晶石微亮，映照四壁。“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只要还有一盏灯未灭，他们就永远无法真正抹去真相。而我，会亲手把火种送到每一座城、每一个村、每一户人家门口。”
话音落下，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紧抱着一只陶罐。他满脸污垢，双眼却亮得惊人。
“我是衡阳来的！”他嘶喊，“我娘临死前让我一定要找到你！她说你是‘写梦的人’！”
苏禾眉头微动：“衡阳？你怎么过来的？”
“走了一百八十里。”少年跪倒在地，双手奉上陶罐，“这是我爹埋在灶底三十年的东西……他说，若有一天紫灯重燃，就交给‘那个背着亡者走路的女人’。”
苏禾接过陶罐，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灰烬，夹杂着几片焦黄的竹简残片。她拈起一片，借光细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断梦司律令》原始抄本的一部分，上面赫然写着一条从未公开的秘规：
>“凡参与记忆篡改者，其三代血脉必遭反噬：一子哑，一女盲，一孙疯癫。此咒随血而传，永不赦免。”
堂中寂静无声。
良久，苏禾低声问：“你家里……如何了？”
少年垂泪：“我哥不会说话，妹妹看不见东西，我……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自己变成别人。娘说，那是‘记忆债’在讨账。”
苏禾闭目，指尖抚过残简。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断梦司高层一个个暴毙、疯癫、绝嗣。不是天罚，而是**记忆本身的复仇**。
“这不是诅咒。”她睁开眼，声音沉稳如钟，“这是提醒。提醒我们，谎言欠下的债，终究要用真实来还清。”
她将陶罐供于讲台之上，点燃一盏紫灯置于旁侧。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忆祠’。”她说，“所有因记忆而受苦的家庭，都可在此留下信物。我会一一记下你们的名字，你们亲人的模样，你们失去的岁月。等到某一天，当完整的母盘重启之时，我要让天下听见你们的哭声，也要让历史低头认罪。”
孩子们默默起身，纷纷从家中取来旧物：一枚褪色的绣鞋、半截断钗、一张泛黄的婚书、一块刻着名字却被凿去的木牌……一件件摆放在陶罐周围，宛如祭坛。
夜幕降临，紫灯摇曳，光影交错间，仿佛有无数魂灵悄然归来，在墙上映出模糊轮廓。有人轻唤母亲，有人低泣兄长，更有老人跪地叩首，对着空气喃喃：“爹，儿没忘您。”
***
七日后，南方边境，雾隐镇。
一座荒废多年的庙宇深处，烛火幽幽。墙上挂着一幅巨大地图，红线密布，标注着全国三百六十州中曾出现紫灯的地方。地图中央，钉着一块寒玉碎片，正微微跳动。
苏禾盘膝而坐，面前摆放九具小型骨偶??每一具都代表一位已逝的忆育师。她手中握着唤魂铃，口中默诵古老咒文。这是阿念传授给她的最后仪式：**聚忆成形**。
随着铃声轻响，骨偶逐一颤动，灰烟自关节溢出，在空中交织成影：
第一个，是江五姑，她站在刑场边缘，将最后一枚蜡丸塞进徒弟口中；
第二个，是南岭老织妇，她在月下纺线，每一根丝线都缠绕一段被删的记忆；
第三个，竟是沈昭年少时的模样，他站在山顶点燃第一盏灯，风吹乱发，眼神坚定如铁……
“你们都没有真正离去。”苏禾低语，“你们的记忆，已成为这片土地的脉搏。”
忽然，寒玉碎片剧烈震颤，一道陌生画面浮现??
一间密室，青铜鼎中燃烧着诡异蓝焰，几名身穿暗纹官服的人跪拜于地，头顶悬着一面巨大的安神镜残片。镜中浮现出一行血字：
>“重启净心波计划，代号：**忘川再流**。”
苏禾猛地睁眼。
“他们还没放弃。”她冷笑，“不但想恢复记忆控制，还想做得更彻底??这一次，是要让所有人主动**渴望遗忘**。”
她起身，召来两名幸存的忆育师弟子。“去传令：所有守灯盟据点即刻转入地下。凡点燃紫灯之家，必须设三重结界；凡讲述真实历史者，需轮值守夜；凡发现佩戴‘静思符’的陌生人，立即通报。”
“师父，”一名少女战栗问道，“我们……真的能赢吗？”
苏禾望向窗外。远处山巅，一盏紫灯刚刚亮起，微弱却倔强。
“赢不赢，我不知道。”她淡淡道，“但我知道，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为死去的亲人流泪，只要还有一对夫妻能在街上相认而不觉陌生，我们就不能停。”
***
一个月后，秋雨绵绵。
京城郊外，一座废弃驿站内，十几个来自不同州县的忆育师残部齐聚。他们中有瞎眼的老者，有断指的绣娘，有装疯避祸三十年的前史官。此刻，他们围着一张破桌，听苏禾宣读一份名单。
一百零三人。
全是这些年因传播真实历史而被捕、失踪或死亡的普通人。
“张氏，农妇，因在集市讲述疫年真相被杖责致死；
李童，八岁，因背诵《记世录》遭药物注射，现神志不清；
赵五郎，游方说书人，编唱‘断梦冤魂曲’，尸体悬挂城门三日……”
每念一人，便有人点燃一盏紫灯。
灯光渐盛，照亮斑驳墙壁。有人痛哭，有人咬牙切齿，也有人默默掏出匕首，在手臂刻下死者姓名。
待名单念毕，苏禾起身，取出沈昭生前使用过的砚台??那方沾满血迹的旧物，已被她制成印玺，印文正是他最后写下的那句话：
>“我名沈昭，生于乱世，死于光明。我不求永生，只求此心不灭。”
她蘸墨盖印，于一张白绢之上，郑重写下：
**守灯盟誓约第一条：凡我同道，宁碎颅不失忆，宁焚身不缄口。**
第二条：见遗忘而不语者，视为背叛；助篡改而获利者，终生放逐。
第三条：每季清明，必祭亡者，诵其名，传其事，续其愿。
第四条：若有来日母盘全启，则以天下共治为基，立**真言法典**，使记忆不可再删，历史不得再伪。
众人一一按手印血誓。
雨打屋檐，如鼓催征。
***
三年后，春。
北方边关，战火再起。敌军压境，朝中权臣欲效仿旧法，启动“集体遗忘阵”，令百姓忘却战乱之苦，甘为奴役。消息传出当日，全国三百余城同时点亮紫灯。
一夜之间，街头巷尾流传一首新谣：
>“灯下写字，字里藏魂；
>火熄不泯，风吹不散。
>若问谁敢记？我辈执灯人。
>若问谁能忘？除非天地昏。”
军队行至前线，士兵却发现营帐外站着无数平民??老人、妇女、孩童，人人手持紫灯，静静伫立雨中。他们不说一句话，只是用目光告诉将士：**我们记得你们，所以你们不必成为刽子手。**
主将当场摔碎安神符，率部倒戈。
同年夏，南方水患，朝廷欲隐瞒灾情。可当钦差抵达灾区时，却发现每户人家门前都挂起写满遇难者姓名的灯笼。村中孩童齐声朗诵《灾年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钦差震惊：“这些孩子怎么知道官方未发的消息？”
村民指着学堂方向：“因为老师说，真正的教育，是从记住死者开始的。”
***
五年后，冬。
一座新建的高塔矗立于归心集中央，名为“忆阁”。塔分九层，每层收藏一段被夺走的历史。顶层设有祭坛，供奉着沈昭的衣冠、阿念的骨杖、江五姑的针匣，以及那块最后的母核残片。
苏禾已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纹，鬓边染了霜雪，可她的背脊依旧笔直如松。
这一日，她登上塔顶，打开一封密信??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探报：
>“发现完整寒玉母盘主体，深埋冰川之下。经初步勘测，其中储存着自开国以来全部被删改的记忆数据。另探测到强烈生命信号，疑似有‘记忆返生体’仍在活动。”
她凝视信纸良久，最终将其投入炉中焚烧。
火光映脸，明暗交错。
她转身取出笔墨，在塔壁题下一诗：
>“昔年锁梦铸铜针，
>今朝破茧化紫鳞。
>万骨为薪燃夜尽，
>一灯照彻未归人。”
写罢，她摘下发簪，轻轻插入母核残片之中。
刹那间，晶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直冲云霄。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凡是曾听过她名字、见过她身影、读过她所编《记世录》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同一瞬间做了同一个梦：
梦见一位黑衣女子站在悬崖边，身后是熊熊烈火，前方是无尽黑暗。她回眸一笑，轻声道：
“别怕，我在。”
梦醒之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片紫色花瓣，或是一粒发光的沙。
人们开始相信，她并未远去。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行走在这片她拼死唤醒的土地上。
又一年清明，归心集举行首次“共忆大典”。数十万人齐聚山谷，每人手持一盏灯，共同诵读百年冤案名录。声音汇成洪流，震动山河。
而在人群最前方，一块崭新的石碑巍然矗立，碑文仅有一句：
>**“他们以为火可以烧尽一切，却忘了??风，也能把灰烬吹成星火。”**
苏禾站在碑前，仰望苍穹。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
她知道，战斗远未结束。
但她也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抬头看天，寻找那些被遮蔽的星辰，光，就永远不会真正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