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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安静下来,气氛颇为微妙。
公主殿下的这话着实有些意味深长了。
杨易若有所思的瞥了脸颊通红的公主殿下一眼,他颇有些恍然。
“公主殿下吃醋了?”
【叮!情绪值+100】
太平像是被踩了一脚,顿时跳起来,大怒。
“本宫吃什么醋?“
“你休得污蔑本宫!”
旁边的红袖有些捂脸的冲动。
说好的“偷偷”来查看杨家令和长孙娘子的“定情信物”呢?
公主殿下这是直接暴露了啊。
杨易嘴角含笑。
“好叫公主殿下知晓,微臣找那长孙小娘子乃是因为正事......”
“不过微臣倒是颇为好奇,公主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公主殿下暗地里都在关注微臣的行踪?”
太平眼皮一跳,她脸皮的滚烫起来,心里的羞赧犹如潮水一般差点让她脑袋宕机。
她旋即冷笑一声。
“这怎么可能?”“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本宫.......本宫身为公主府的主人,对公主府的情况自然是了若指掌。”
“你是公主府的属官,本宫......自然也知道你去哪儿。”
“哼,本宫想起来还有些事儿,先走了。”
说罢,公主殿下也不看杨易的反应,逃也似的离开了杨易的房间。
红袖当然也是连忙追上公主殿下,她可不敢跟杨家令待在一个屋子,以杨家令的手段,让她吐出真话轻轻松松。
杨易挑了挑眉,嘴角含笑,目送公主殿下逃走。
过了几日。
天气越发寒冷。
而六胡州的天花疫病并没有丝毫的减弱,而是越发猖獗,以至于武皇后连续召开了数次小朝会。
连身体不适的皇帝都亲自露面。
含元殿。
“按照朝廷以往的经验,只能将这些得了天花的病人先隔离开,其余等人不得接触,否则只会传染的更加严重......”狄仁杰忧心忡忡,“另外,这些隔离区域朝廷也要尽快划分出来,还得派得过天花的人去驻守,否则容易出
事。”
其余等人微微颔首。
天花这种死亡率极高的疫病,正常人都会对其恐惧,而安置这些人的地方则是显得至关重要。
管理这些地方的人,当然是要派得过天花的人,得过一次天花之后便不会再得,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也是上千年来面对天花的经验总结。
武皇后揉了揉眉心。
“陛下与本宫早已颁布了旨意,地方官府现在都征收了一些房子作为短暂隔离之用。”
“《大唐日报》已经刊登了关于预防天花的一些措施,为的便是让这股恐慌降低一些......”
“天花固然可怖,但是,百姓的畏惧却更是让人担忧。
“若是有人能治愈这天花便好了。”
“既然是病,总得有对症下药的办法吧?”
众人沉默。
武皇后的话让他们无言以对。
要是真有人能够治愈天花,那便是彪炳千古的功劳。
可这天花沾之便浑身生痘溃烂,古今多少神医都束手无策。
恐怕就算是神仙下凡,那也是无可奈何了。
一边的李治轻咳一声,引得众人将目光落在了这位皇帝陛下身上。
这位陛下比起去年,身子骨又有些不如了,至少去年还能站起来,现在却大多是坐或者卧着多些。
李治脸色有些蜡黄,眸子却是明亮的叫人心里一凛。
他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此次天花若是不处理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六胡州胡人众多,不是个小数目。”
“现在集中爆发天花,说不定又要引发暴乱。”
“另外,要谨慎处理好入长安的人,任何身上有疑似天花丘疹的,都不得入内。”
众人连连点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长安往来人口当然是要严格控制的。
“最后,朕要提一句,此天花传染性极强,一旦感染了天花,务必上报,纵然感染之人是自己的亲人,也绝不可包庇。”李治声音冷漠。
众人心里一?。
皇帝所说的这种情况,在遇到天花的时候,未必不会发生。
毕竟得了天花之后,就要受到旁人的歧视,以及扔到隔离的屋子里去。
当自己的儿子,女儿得了天花,有私心包庇将儿子,女儿藏起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这是在警告他们这些权贵,不得以权谋私。
如果因为包庇,导致事态扩大,那可就罪孽深重了。
众人旋即恭敬道。
“是,陛下。”
朝廷对进出人口的控制明显严格了不少,百姓们当然也感觉的出来。
不过长安的百姓虽然也是对天花惶恐不安,却没有太过害怕。
毕竟,这里可是帝都。
朝廷必然十分严格的把守城门。
两日后。
夜里。
雄伟巍峨的长安城颇为寂静。
大唐宵禁一直颇为严格,除了特殊的节日,基本上到了二更以后开始,直到第二天五更结束。
若无紧急公务、婚丧、疾病等特殊原因,在街道上无故行走的,会触犯“犯夜”罪名,将受到笞打二十下的惩罚。
金吾卫否则在主干道上巡逻,坊间则是由武侯负责巡逻和维护治安。
这些武侯便是基层的治安人员,是大唐帝国维护基层秩序的重要力量。
哒哒哒。
一阵巡逻的武侯在坊间来回走动。
他们以为单位,负责的区域不同,若是有意外的情况,则需要立刻上报。
因为宵禁的原因,街道上早已经没人了,所以倒也谈不上有什么忙碌。
寒风萧瑟,让这些武侯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六胡州刚刚置下才不到半年,就爆发了天花,要我说就该把这些湖人都赶走。”
“喊,二圣自有二圣的打算,你知道六胡州有多少胡人么?全都赶走,那说不好是要闹出乱子的。”
“哎,话虽然如此,但是天花却是叫人人心惶惶啊。”
“不错,六胡州处于关内道,距离长安虽然有些距离,但也不算太远了。”
“谁说不是呢,这天花啊......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正在聊天的几人忽然一怔,目光纷纷聚集到拐角处一个倒着的身影。
其中一人摇头。
“估计是冻死的乞丐吧,现在天也凉了,这些人无处可归,冻死也很正常。”
“咱们把这人抬到衙门,明日再上报一番,便也算是结束了。”
其余等人纷纷点头。
都是晚上负责宵禁巡逻的武侯,胆子当然不可能小。
类似的如这般跟死人接触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都见怪不怪了。
旋即,几人上前,准备合力将此人抬走。
几人刚刚准备将此人抬起,一人忽然道。
“等等,这是什么?”
其余几人有些愕然,颇为不明所以。
那人蹲下来,面色凝重,将灯笼挪过来。
昏黄的光芒将死人的脖子处照亮,赫然是密密麻麻的黄色和褐色的脓疱。
“是......是天花。”
旁边的人声音颤抖起来。
翌日。
长安出现天花的消息渐渐扩散开来,引得不少人一阵恐慌。
接下来几日,感染天花的病人出现的概率越来越大。
其中大部分都死了,少部分还在感染期。
这样的情况持续发酵,整个长安便陷入恐慌之中。
朝廷立刻行动起来,将这些得了天花的人通通送到郊外的一处荒废的农庄,这里现在被作为隔离区域,派遣了不少得过天花的人在此地看守。
公主府。
“殿下,您都感染风寒了,还要去报社吗?”
红袖有些担忧道。
太平揉了揉眉心。
“当然是要去的,现在天花弥漫,要安抚百姓的情绪才是重中之重。”
红袖瘪了瘪嘴。
“可是您感染的风寒很严重啊,这身上都发烫呢。”
太平轻哼一声。
“这没什么,你去准备马车吧。
红袖犹豫了一会。
“奴婢还是觉得此事要跟杨家令提一提。’
太平白了红袖一眼,没好气道。
“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好似本宫跟那没成年的孩童一般。”
“本宫这么大的人,心里自有计较。”
红袖抿了抿唇。
“那好吧。”
“不过下,您
太平凤眉微微蹙起。
“你放心便是,没事。”
“就是手有些痒。然
么?”
她说到此,下意识的抬起玉手看了看,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一些淡红色的米粒大小的小丘疹。
太平忽然眸子一缩,心里咯噔一声。
见到公主殿下面色有异,旁边的红袖也是一怔,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面露惊吓。
“殿......殿下,您......您这是......天花。”
含元殿。
“陛下,太医署让人送来的安神宁气的药汤,喝了这觉也能睡得舒服些。”
武皇后微笑的端着一碗药汤。
李治微微颔首,他的嘴唇有些泛白。
一到冬天,他身体的毛病就会越发剧烈,疼痛折磨的他连睡觉都睡不好。
去年还好些,今年却是要服药汤才能让自己安稳些了。
他轻咳一声,刚准备喝药,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武皇后凤眉一整,上官婉儿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微微一怔。
旋即便见到上官婉儿走到二人面前行了一礼,语气急促道。
“陛下,娘娘,出事了。”
“公主殿下感染了天花。”
殿内顿时一静。
“什么?”武皇后凤眉蹙起,眸中满是惊疑不定。
旁边的李治也是一愣,蜡黄的脸上脸色颇为难看。
他眉头紧皱,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怎么回事?”
“太平她怎么.......会感染天花?”
上官婉儿抿了抿唇。
“事发突然,公主殿下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感染的。”
“只是今日在公主府中发现手掌出现丘疹,又出现头痛,浑身发热的迹象,与天花症状十分相似。”
“奴婢接到消息之后便立刻来禀报陛下,娘娘。”
武皇后凤眉挑起。
“也就是说并未完全确认是天花?”
上官婉儿沉默,她可回答不了武皇后的这个问题。
旁边的李治眉头紧皱。
他咳嗽了几声,旋即道。
“传朕的旨意,将公主殿下带到隔离的庄子上先住着。”
“等等......”武皇后凤眉竖起,“陛下,只是症状相似,并未直接确认天花,现在就把太平送到隔离区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李治迎着武皇后的目光,缓缓道。
“先将她送到隔离区,再让太医去看看到底如何。”
“太平并未出府邸,妾身倒是觉得让太平就呆在府上,将整座公主府隔出来,是不是更好些?”武皇后咬了咬唇,沉吟道。
李治重重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红晕。
他叹了口气。
“你以为朕舍得将这孩子送到隔离的农庄上?”
“朕先前开了口,无论是谁,都不得包庇感染天花之人。”
“现在太平感染了天花,便可以将公主府隔离出来,让她呆在府邸里,那其它的王公贵族了,百姓士绅,是不是也可以把自己的孩子隔离在家中?”
“难道要朕去包庇太平,而让其他人遇到这般情况的时候将自己的儿女送出去?”
武皇后一时哑然,沉默下来。
李治淡淡道。
“既为皇室贵族,便更要以身作则。”
“公主得天花的消息是掩盖不住的。”
“越是如此,就更应该按照规矩来,否则便让百姓们心中有所怨愤,这处理天花病人的事情只怕是会遭遇阻碍。”
“现在太平主动过去,便也能让那些百姓明白朝廷的决心。”
“你放心,纵然是在隔离的农庄上,朕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婉儿,去安排些个得过天花的麻婆去伺候公主殿下。”
上官婉儿恭敬应声。
“是,陛下。”
公主殿下得天花的消息很快犹如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朝野。
谁也没想到天花来势汹汹之际,居然是这位公主殿下最先遭殃。
不过二圣的雷厉风行倒是让不少人颇为诧异。
要知道公主殿下那可是二圣的心头肉,没想到现在居然直接送到隔离农庄去了。
如此决定倒是让不少人心里一震,心里有的那些侥幸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值此天花来势汹汹,谁家心里没点侥幸,万一要是家里人得了,那必然是想要“特殊对待”的。
现在连公主都被直接送到隔离处了,他们又算什么?
长安城内的百姓则是对此颇为议论。
毕竟,这可是公主殿下。
讨论的话题则是各有不同。
酒馆内。
“要我说,二圣这个决定太英明了,公主殿下以身作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又有什么怕的?不就是去隔离么?连公主殿下都去了!”
“不错,公主殿下虽然年轻,但还是有担当的。”
“是啊,吾等也不必畏惧,早早预防便是。”
“你们倒是乐观,连公主殿下都中招了,何况是我们这些人呢?”
“说的也是,这说明天花也已经是无孔不入,吾等还是小心啊。”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沉默。
刚刚还颇为振作的情绪被这两句话顿时弄得毫无信心了。
是啊,连公主殿下都遭殃了,何况他们呢?
不少人心里更加恐惧。
屋内。
杨易陷入沉思。
等到他回来,太平公主和红袖已经被转移出去。
这消息还是从府上丫鬟口中得知。
但是他还是有些想不通,这位公主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感染上的。
而且,从丫鬟口中了解到公主殿下的症状似并不如何严重。
倒不像是感染天花,反倒是像种牛痘的一些症状反应。
念及此,杨易忽然一怔,眉头微微蹙起,面上露出古怪之色。
这丫头该不会是那天......偷偷跑到他房间里碰到了那个装有牛痘液的瓶子了吧?
他想到此,不由得打开瓷瓶,里面的液体只剩下五分之一。
当初从长孙璃月找来的那些牛中取来的牛痘液,他是将瓷瓶装了个八九成。
这些日子经过过滤之后,他拿鸭子,鸡等做了一些试验,确认无碍后,前几日他又给自己接种了牛痘。只是他体魄强健,气血堪称人体的极限,接种牛痘出现的反应十分浅显,还没等到发作就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用了这么多牛痘液,应该还剩下多少,他心里大概有数。
只是平日里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这剩下的牛痘液确实跟他预估中的似乎少上一些。
如果真的是如他猜测的那般,那这位公主殿下应该不会有事。
他沉吟片刻,旋即出门。
一炷香后。
含元殿内。
“什么?你要去隔离的庄子上陪伴公主殿下左右?”
武皇后凤眸瞪大,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杨易。
旁边的上官婉儿也是眉头紧皱。
这位杨家令当真不怕死么?
杨易迎着武皇后的目光,微微一笑。
“回天后娘娘,正是如此。”
“不行。”武皇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说的冷血一些,她这个女儿再宠爱若是因为天花没了,对于大唐而言没有太大的损失。
但是这位杨家令如果死了,那对于她,对于大唐那可是极大的代价。
武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杨易,意味深长道。
“本宫知道你对太平的情谊,但是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杨易莞尔。
这位天后娘娘怕是误会他了,以为他是跑过去跟太平殉情么?
他摇了摇头,正色道。
“微臣已有消灭天花之法,天后娘娘不必担忧。”
“什么?”武皇后闻言心里一震,有些错愕的看着杨易,红润饱满嘴唇微微张开。
如此失态,只怕是从未有过,但是此时的天后娘娘哪里还顾得上仪态,她一脸吃惊道。
“你说你有消灭天花之法?”
“此言当真?”
旁边的上官婉儿也是心里震动。
天花自现世以来到如今,死在天花上的人何止千万?
历代医者无不潜心研究,但是都没有法子。
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杨易有办法?
饶是上官婉儿对这位杨家令颇为信服,此时也是有些茫然。
杨易正色道。
“好叫天后娘娘知晓,微臣有十成把握。”
考虑到在大唐没有精密的仪器和无菌条件,他本来想说七八成把握的。
但是这个时候在武皇后面前,却是要表现十成十的信心。
否则如何叫武皇后信服?
十成把握?
武皇后心里震动,手指捏紧。
如果是旁人在她面前这么说,她只怕想也不想就要将此人治罪。
但是说话的是杨易,却又不得不让她犹豫了。
她沉吟片刻。
“什么法子?”
杨易微微一笑。
“微臣此法名为种痘法。”
“此法是取......”
他旋即将取牛痘液感染人体,以产生抗体”预防天花的法子,原理,说了一遍。
听得武皇后直皱眉头。
她是不懂杨易说的那些抗体,抗原是什么的,但是却是明白一点。
这招是“以毒攻毒”。
她沉吟片刻,威严冷艳的目光落在杨易脸上。
“你已经接种了牛痘,所以你打算去隔离区一试?”
杨易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如若微臣一个月后能够活着出来,那便是此法成功了。”
“要是牛痘之法无用,那微臣大概就会死在那里。
“而微臣也需要去确认一番公主殿下现在的症状,到底是得了天花,还是接种了牛痘之后的症状。’
“如若不是天花,现在接种牛痘还来得及。”
武皇后沉默。
寂静的殿内,气氛颇为压抑。
又轮到她做决定了。
这种压力,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一旦她的决策不对,极有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和最为倚重的臣子给送走。
少顷。
她看了一眼面露微笑,眸子里却是坚定的杨易,心里叹了口气。
她清楚的知道,纵然是她不允许杨易以身犯险,恐怕那些隔离农庄的栅栏和巡逻之人也拦不住这位能够徒手猎虎的杨家令。
武皇后旋即沉声道。
“也罢,你便去吧。”
“本宫会让婉儿通知附近的衙门一切听你的调令,如有所需,尽管提。”
杨易微微一礼。
“多谢娘娘。”
武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杨易。
“是本宫应该谢你。”
天色渐渐黯淡,月明星稀。
漆黑的夜幕犹如一张巨网笼罩在天际。
隔离的农庄内,颇为清冷。
每一处房子都颇有距离。
周围用栅栏拦起,以免里面的疫病病人跑出去。
时不时有人巡逻。
这些人都是得过天花而不死的,脸上带着麻子。
平日里颇为被人取笑、歧视,但是值此特殊时,却又派上了用场。
最大的一处房子内,灯火通明。
“公主殿下,吾等便在此地不远,若有需要,尽可召唤吾等。”
一个年纪颇大,满脸麻子,看起来颇为狰狞的麻婆恭敬一礼。
其余等人也是纷纷行礼。
对于别的入住此处的天花病人,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客气,但是这位可是公主殿下。
纵然这位公主殿下明天就死,今天他们也不能有丝毫不敬。
太平语气冷淡。
“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首,旋即退下。
太平扫了一眼周围。
这房子早已经被收拾的干净,麻婆们也早就将被褥铺好,取暖的炭盆,热水,糕点一应俱全。
比起公主府唯一差的,便是这里的房屋颇为简陋,并无公主府那般金碧辉煌,也没有那般宽敞。
这床榻当然也不可能有她的干工拔步床舒坦。
她轻轻推开窗子,看着悬在夜空中的寒月,心里颇为失落。
父皇,母后的决定她是理解的。
便是她自己让人通知父皇、母后,也是做好了来这里的准备。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真正到这里,孤零零的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她颇有些无趣的窗子关上。
如果是在公主府里,这个时候她会在干什么?
公主殿下凤眉微微蹙起。
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拉着那登徒子还有其他丫鬟一起打麻将。
打得过那厮,便要抓住机会狠狠嘲讽,打不过那厮,就得耍耍赖。
每次见到那厮被自己耍赖弄得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心里便是有些欢喜。
倒不是她喜欢耍赖,而是这种被人无限包容,宠着的感觉,很好。
打完麻将之后,自然是要吃点夜宵的,比如那厮发明的“太平糕”,还有棚子里的水果。
说不得那断还得教训她几句,晚上吃甜食容易变胖云云。
这个时候公主殿下就要站出来跟那厮拌上几句嘴。
等到快要睡觉的时候,再让红袖把那断曾经给她画的画拿出来欣赏一番,然后心满意足的睡觉。
太平想着想着,红润的唇角便不由得微微勾起。
忽然。
她似才反应过来一般,拍了拍额头,有些自嘲。
自己这个堂堂大唐的公主,怎么生活里处处都是这厮的影子?
直到此刻......
她真正意义上跟那厮分开,公主殿下才陡然惊觉。
自己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早已经习惯了那断给与她的安全感。
没有那断在身边,便是连心底都空落落的。
太平坐在床榻上,双手环住腿,下巴在膝盖上,目光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桌子。
她嘴角泛起一丝讥讽。
堂堂的帝国公主,没有了自己的属臣,便如此脆弱么?
只是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去?
嘎吱。
门推开。
红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她作为公主殿下的?身婢女,自然也是要被送过来的。
“殿下。”
红袖扭了扭手指。
太平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不好好休息,怎么跑来跑去?”
红袖抿了抿唇。
“奴婢有些害怕,殿下,奴婢今晚能跟你睡一屋么?”
太平眨了眨眸子,笑了笑。
“好。”
得了公主殿下的应允,红袖明显振作了许多,她小心翼翼的靠在公主殿下身边,低声道。
“公主殿下,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出去么?”
“呸呸呸,您瞧奴婢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您可是公主,必然有上天保佑,咱们一定能出去。”
太平神色平静,并没有怪罪红袖这个时候的“胡言乱语”。
红袖也才十几岁罢了,面对可能会到来的死亡,纵然是她这个权势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殿下都有些恐惧,何况是她呢。
她沉默了一会。
“红袖,你怪不怪本宫?”
“若非本宫,你也不会被带来这里了。”
红袖一愣,连忙摇头。
“要不是公主殿下仁慈,奴婢这笨丫头哪里能有今日,早就被赶走啦。”
“虽然外面都传公主殿下脾气不好,但是奴婢却是知道公主殿下是个心善之人。”
太平凤眉微微挑起,颇有些好笑。
“你这丫头也知道自己笨,那还不算笨。
红袖嘿嘿一笑,旋即又有些悲伤道。
“殿下,你说杨家令会来救咱们吗?”
太平不由得莞尔,笑眯眯道。
“救我们?”
“以他能徒手猎虎的本事,把这隔离农庄拆了都行。”
“只是走的出这隔离庄子,却是逃不开天花。”
红袖小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奴婢听说得天花病死的人,死相凄惨......”
“奴婢不想死了还不体面。”
太平闻言也有些沉默。
自古以来便讲究个入土为安,体面的入土,跟浑身溃烂的入土,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她堂堂公主殿下最后要是死的这么凄惨,那可真是讽刺了。
她嘀咕道。
“若真是那般,最后不要让那听见到本宫死状。”
旁边的红袖眨了眨眸子,有些迷糊。
“公主殿下说什么?”
太平摇了摇头,淡淡道。
“本宫说你不要胡说丧气话,说不定咱们不会死。”
红袖哭丧着脸。
“那便更不好了,殿下。”
太平一愣,俏脸露出一丝疑惑。
“为什么?”
红袖苦着脸道:“就算是挺过了天花,那奴婢还没嫁人呢,就满脸麻子,跟着公主殿下,以后的驸马肯定也不要奴婢这个麻子奴婢了,被赶出府的话,岂不是更嫁不出去?”
“公主殿下,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要不要我。”
太平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得了天花,就算是活下来,那也是一脸麻子。
她呼吸急促起来,眉头紧紧皱起,犹如拧成一团的麻花。
她刚刚还抱着一丝希望,假如侥幸能够挺过天花,还有机会见那斯。
但是,现在被红袖一提醒,顿时反应过来。
等真正到了那般情况,自己如何能够面对那?
她脑袋嗡嗡作响,心里更是生出一丝荒唐的念头。
万一她还活着......成了麻子公主。
见到那厮,那断会不会朝她露出厌恶之色?
如若真是那般,还不如死了好!
一想到杨易真的有可能对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容貌厌恶,公主殿下便不由得心如刀绞,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只怕到了那时,自己只能是躲的远远地,再也不见任何人。
包括他。
太平一颗心不停地沉下去,下意识的抱紧双腿,仿佛这个逼仄的屋子寒冷了起来,黑黢黢的夜色好似要将她吞掉一样,她的未来便也如这里的房屋般狭小,如漆黑的夜色般,不见光明。
红袖发现了公主殿下有些不对劲,连忙道。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太平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
“找个镜子给我。”
红袖闻言,连忙蹦下床,去翻了一面镜子过来。
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该有的东西却是一个不落。
太平将镜子竖在面前,昏黄的灯光下,铜镜里将她姣好的容貌映照出来。
那张国色天香的俏脸上依然是肤色如玉,光滑细腻。
她沉默下来。
用不了多久,这张脸就会变得面目可憎了。
那登徒子那么好色,喜欢漂亮的小娘子,恐怕也不会再对她有丝毫的喜欢。
呸呸呸!!
本宫何要他欢喜?
本宫本来也跟他无关系。
本宫与他从来便只是君臣。
公主殿下内心这么安慰自己,但是情绪却是丝毫高昂不起来。
旁边的红袖见到公主殿下对着镜子发呆,也明白过来公主殿下的担忧。
她小声道。
“殿下,没事哒,杨家令不是那种看皮相的人。”
太平回过神来,嘴角扯了扯。
她吸了口气,恢复了一些平静,轻哼一声。
“你提他做什么?“
“本宫长什么样,跟他也没关系。”
“本宫可不是担心什么容貌为人不喜的问题。”
红袖眨了眨眸子,这句话的言不由衷,便是她再迟钝也听得出来。
她小心翼翼道。
“殿下,奴婢倒是觉得杨家令与寻常男人不同。”
“旁人若是遇到长孙娘子那般的对待,恐怕早就快活的去做赵国公府的女婿了。”
“但是杨家令却是不为所动,足以可见杨家令并非美貌和利益所能打动。”
“杨家令曾在奴婢面前常常提起,一个人的容貌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则是心美。”
“貌美而心恶,才为人所恶。”
“心善方为大善。”
太平闻言,眨了眨眸子。
“真的?”
“他真这么说过?”
红袖连忙道:“奴婢可以对天发誓,杨家令真的这么说过!”
太平心里宽慰了不少。
要真是这般,那或许……………
不行,不行,自己为何总是在想那断对她这张脸的感受?
公主殿下心里忽然有些羞怒。
她堂堂公主殿下难道还要为一个男人患得患失么?
她轻咳一声。
“罢了,不提这些了。”
“你去拿点糕点来,本宫饿了。”
红袖眨了眨眸子,旋即端来糕点。
两人惊吓了一天,现在说不饿那是不可能的。
片刻后。
红袖咬了一口糕点,又忽然有些沮丧。
“殿下,你说奴婢还没嫁过人,万一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太平轻啐一口。
“你这死丫头,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除了嫁人,你就没点其他的追求了?”
红袖嘀咕道:“我一个丫鬟,能有什么追求?”
太平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轻哼一声。
“那厮在府邸里不是常说了,人要有梦想,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红袖眨了眨眸子,委屈巴巴道。
“那奴婢倒也不是没有梦想。”
太平瞥了她一眼。
“什么梦想?”
红袖正色道:“希望跟着公主殿下嫁给杨家令后,以后能混个妾的身份。”
太平:“......”
她恼羞成怒道:“什么嫁不嫁的,本宫怎么会嫁给那斯?“
“还有你,就这么点出息?!”
红袖有些委屈。
想要成为杨家令的妾,这个梦想还不够有出息的嘛?
不提杨家令那爵位,官职,便是那名望,才能,俊俏模样,也足以让很多人争抢了。
公主殿下您是不知道,想要嫁给杨家令做妾的小娘子,那可太多啦。
太平嫌弃了一番红袖,两人又吃了几口糕点,旋即屋内又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
红袖忽然靠在太平身侧,有些瑟缩道。
“殿下,奴婢不想死。
太平一怔,感受到红袖身躯隐隐颤抖,沉默下来。
纵然如何掩饰,她们终究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罢了,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时候,死亡对现在的她们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她轻轻拍了拍红袖的肩膀,勉强一笑。
“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红袖朦胧着眼睛,抽噎道。
“公主殿下,你说杨家令会想到办法救我们吗?”
小丫头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太平却没有不耐烦。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坚定道。
“他会的。”
话音落下。
门忽然敲响。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烛火摇曳,照的主仆二人脸色阴晴不定,略显逼仄的屋子便也增添了几分令人恐惧的意味。
红袖下意识的捏紧拳头。
太平眉头紧,眸子冰冷,这个时候不该有人来打扰她才是。
她握住旁边的灯盏,冷冷道。
“谁?”
“殿下,是微臣。”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太平心里一震,眸中露出愕然。
是他!
这声音她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忘记!
他居然来了!
公主殿下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出来。
公主殿下也不曾少听过那些话本中落难的贵族小姐又遭遇种种不幸的事情,她刚刚也差点以为自己会遇上这种事情,但是好在,他一直都在。
旁边的红袖更是惊喜的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赤着脚跳下去,跑过去将门打开。
嘎吱。
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在寂静的黑夜中颇为突兀。
门外,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一如往昔,嘴角噙着足以迷倒长安任何贵妇的笑意,深邃的眸子眨了眨,带着一丝让人心安的味道。
“殿下,我在,别怕。”
微微夜风顺着门口吹拂而进,灯盏烛火微微一动,似乘风而起,将屋子里照耀的更加亮堂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