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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寨西寨门外不远的路上,有一个头发散乱脸色灰白弓腰驼背的人儿,拄着一根带着青皮儿的柳木拐棍儿,像喝醉酒了一样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进得寨门乡亲们仔细辨认,才认得出原来是逃荒要饭回来的、龙王庙里的和尚赵二根儿。
他右肩上斜挎着一卷儿烂被褥,和尚穿的土黄色布袍已经破烂得快成了脏布条,落满灰尘的脸上高高的颧骨支撑着灰暗的面皮;本来是剃得光光的和尚脑袋,却长出了灰白色长长的乱发,一定是逃荒要饭很久没有剃头了。现在看他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和尚,倒像一位久居洞穴蓬头垢面的道士。
乡亲们唏嘘着向他说道:“二根儿哇……你咋成了这样儿……”
他像没听到一样,眼神儿飘忽着,嘴里“唉唉唉”地喘着粗气儿。
乡亲们看到他这种模样儿,心里也能揣测出个八九不离十;他一定是在逃荒要饭的可怜求生中,受了不少的折磨苦难他才成了这个样子。
“荷花儿……芦根儿……她们母子饿死了吗?”这是他进得村庄气喘吁吁向乡亲们问的第一句话。
乡亲们对他说:“没饿死,还活着。”
“俺……俺的老弟牛壮回来……回来了吗?”这是他向乡亲说的第二句话。
大家一脸悲伤地摇摇头,都默默地不言语了。
“我快……快不行啦……快死啦……气儿接不上了……”他说完这第三句话就瘫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乡亲们慌了:“快去请活菩萨来!看是饿的还是得的啥陡病儿。”
一个乡亲说道:“你们没看到他饿成啥样了?活菩萨来也治不了他的饥饿哇!”
另一个村民说道:“要是他万一得了啥陡病,别把二根儿耽误了,还是把活菩萨请来看看合适。”说罢这个村民就向“活菩萨”的药铺跑去。
“俺去家里给他端碗面汤来,肯定是饿的。”一位老大娘说着快步迈着小脚儿走了。
“看样子二根儿已经不中啦,还是快去喊他赵家的人吧!”一个乡亲吆喝道。
“他赵家还哪有人在哇?都去逃荒要饭还没回来。”一个乡亲说道。
“荷花儿是他赵家的媳妇,去叫荷花儿过来呀!二根儿成了这个样子,总不能他跟前一个赵家的人都没有哇!”一个乡亲很是着急地说。
“去叫荷花儿?”一个乡亲摇摇脑袋,“她自己都顾不住自己,就别拉扯她啦!”
“这可咋办?”乡亲们做起难来,“总不能让二根儿死在路边儿哇?!他也是为咱古寨抗击土匪有功的人呐。”
“还是把他抬到庙里比较妥当。”一个村民出主意道。
大家正嚷嚷着,一位老大娘慌慌张张颠动着一双尖尖的小脚儿,端着一碗新麦仁儿汤过来了,她快走到赵二根儿和尚的跟前,老大娘的小脚儿被地上的烂砖头绊了一下,碗里的麦仁儿汤洒了一大半儿,老大娘心疼得老嘴直咂巴。旁边的乡亲掰开和尚发乌的嘴巴,老大娘把碗里剩下的温温的麦仁儿汤喂了下去……不一会儿和尚赵二根儿醒了过来,他睁开蒙眬的眼睛看了看乡亲们,看了看喂他麦汤的老大娘,微微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道:“硬……硬憋着一口气儿……硬挺着走……走过来的……俺不能死在外地……死就死在自己的村里……俺是挂心荷花儿家里的事儿……才……才硬挺着……才……”他话还没说完,就一挺脖子脑袋耷拉下来断了气儿。
这时“活菩萨”带着救命的银针风风火火赶了过来,来到跟前看到和尚已经死亡,只好为二根儿和尚张罗善理后事。
按道理村里这样的公益善事,应该由保长出面主持,但由于甄保长被人烹吃了以后,古寨葫芦庄的保长位置就一直空着,上边说等缉拿住吃保长的凶犯再选保长,可直到如今也没见逮住半个凶犯。村民们只好推举“活菩萨”老郎中代理保长,可“活菩萨”死活不接受,说道:“乡亲们抬举俺让俺为古寨忙乎些事情,这俺甘心情愿。但要戴上保长这顶帽子,不管是真的保长也好,假的保长也好,俺嫌霉气。”不过“活菩萨”即便不带保长的名号,乡亲们也都信他都听他的。遇到这事儿,他就拿出菩萨心肠,会同村寨里几个热心人儿,念其赵二根儿以前保护古寨抗击土匪有功,活动了几个大户捐出了一些铜板,买了一口好棺木,换了一身和尚常穿的新衣服,剃了一个光脑袋,这时看样子就很像一个和尚了。按照佛家规矩,出家的和尚亡故,是不能埋葬在自家祖坟的,于是就不声不响地将他葬在龙王庙附近的庙地里了,连个小石碑也没立,不管怎样赵二根儿也算是善终了。
葬过赵二根儿和尚几天以后,荷花儿才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
她拖着病体一个人来到和尚的坟前,为她的这位孤苦伶仃、善良大义的赵家兄长摆上了供果,一边焚烧纸钱一边哭诉道:“二哥啊……您去逃荒的时候没见到您,您逃荒回来又没见到您……您临终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您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您一定是在逃荒中受了大折磨啦!要不然您平时身体好好的,又没上大岁数儿,就这么快说不行就不行了……”
荷花儿悲痛地大哭起来:“二哥啊,您对俺们的恩德咋向您报答啊!您咋就不等牛壮回来就急着走啊!二哥啊……以后每到清明、每到您的忌日,根儿都会像您的儿子一样,都会为您上供烧纸儿祭拜。”
这时一个一身瘦骨架子,背着一大篮子青里泛黄麦穗的中年汉子路过这里,他认识荷花儿,与荷花儿住在一条街上,看到荷花儿哭得像泪人一样,就放下篮子向前劝说道:“大妹子呀,可别再哭啦!人死如灯灭,好比滚水泼霜雪……你就是哭上三天三夜,二根儿也听不到了……即便是二根儿地下有知,他也不想让你哭坏身体哇!二根儿也算是魂归故里啦,总比饿死在逃荒的路上做异乡野鬼好哇!俺也是逃荒要饭才回来两天,俺和孩子都差一点饿死在路上……半路上饿死的人太多啦,啥村的人都有,人走着走着,呼通一下栽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俺亲眼看到饿死在路边儿的一对儿夫妻,被几只野狗争着撕吃,她们几岁的小孩儿拉拽着狗腿哭着叫着……真是惨心哇!”
汉子说着说着哽咽着禁不住掉起泪来,他长叹一声:“这老天爷咋老与咱穷人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