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新笔趣阁】 52xbq.com，更新快，无弹窗！
芦根儿在这黄河岸边儿的守望中已经长了四岁，他逐渐成熟起来，身体和思想都老成了不少。因为经历的风雨磨难比他的同龄人多，所以比他的同龄人成熟的要快一些。他已经不像四年前那样幼稚懵懂，他的样子和他的思想有点儿像中年人儿。
他抱着捞竿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黄河，静静地思考着眼前的现实，逐渐地一层阴云又覆盖了他的心头，他那些自我安慰的吉祥想法儿一下子都消失了，他不仅又迷茫担心起来……他知道这样的守望是没有时间尽头的，谁也难得知道父亲何时生还回来，母亲挂在嘴上的“快啦！快啦！”那都是母亲的美好希望，母亲说了四年的“快啦”，可到如今父亲还是没有生还回来，母亲的健康越来越差，母亲这样的身体不知还能够坚持多久，不知还能不能坚持到父亲回来。
“嗨嗨……这位老乡啊……麻烦问您一下……”不远处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向芦根儿喊道。
芦根儿在河边儿静静的沉思中被猛然吓了一跳，他扭头向后寻声望去，看到那两个陌生的男人满头汗水向他快步走来。他弄不清楚这两个男人找他有何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他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谨慎起来。
当那两个陌生人走到他的身边，芦根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两个陌生人儿：他们都在肩上挎着个不知是装干粮还是装啥东西的小包袱，他们胡子拉碴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沾着汗水，看样子像是从远道而来。
芦根儿看到他们愁苦焦急的样子，感到他们不像是孬人，就放心地说道：“你们从哪儿来？是迷路了……还是有啥事儿问俺？”
“俺们是洛阳北孟津县的，是顺着黄河寻找一个淹在黄河里的亲人。”
“淹在黄河里的亲人？”芦根儿听到使他心头震颤神经敏感的话，不觉眼圈红了起来。他是联想到他们相似的遭遇，他的嘴唇哆嗦着愣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时这两个陌生来人看到芦根儿的痴呆神态，互相对视了片刻，一个小声说道：“这人儿像是个傻呆，要是问他不知道他说话有没有准头儿。”
另一个小声说道：“不管有没有准头儿还是问问他吧，这么大的黄河滩连第二个人儿都没有，不问他去问谁？也许能问出点儿线索。”
“不知这位老乡是否经常在黄河边儿？”一个陌生人向呆愣着的芦根儿问道。
陌生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个他们称作老乡的少年人儿，也是在为一个淹在黄河里的亲人日夜守望在这里。
“俺是经常在黄河边……”芦根儿少气无力喃喃地说道，“俺守望在黄河边儿好几年啦。”
陌生人听了忽然激动起来一起说道：“哎呀！那太好啦！太好啦！”
陌生人激动过后悲伤地向芦根儿说道：“俺们俩是亲兄弟……俺们兄弟三人几年前在黄河里逮鱼，忽然涨起了大水，俺的大哥淹在了河里被浪涛冲走了……俺们兄弟几年来顺着黄河向下游寻找，但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办法这才又向下游继续寻找摸到这里……看来俺大哥一准是淹死了……不管咋样也得寻着大哥的尸骨哇！不能叫俺的大哥的孤魂飘留在外乡成野鬼哇！也得把大哥的魂儿领回老家呀！不知您这几年看到过河里漂过死人没有？”说着他们兄弟抹起了眼泪。
芦根儿揉了揉湿润的眼圈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几年前？几年前倒是被俺捞上岸一个死人儿，尸体膨胀得看不清眉目，不知是不是你们的大哥。”
陌生人兄弟又激动起来，一起急着问道：“捞上岸的死人弄哪儿去了？”
“埋在离这儿不远的槐树林里了。”芦根儿向陌生人指了指沙丘上的槐树林，又小声补充道：“都几年啦……可能尸体都烂完了。”
陌生的兄弟这时做起难来，互相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就是扒开坟墓也难得知道埋的人是不是咱大哥哇……”
他们抓耳挠腮细想了一阵子，忽然其中一个陌生人向芦根儿问道：“这位老乡啊！麻烦你用心回忆回忆……在埋葬这个死人时，看到过死人的一只脚多出一个脚指头儿吗？”
芦根儿垂着丧气的脑袋认真回忆起来。两个陌生兄弟像等待皇帝的圣旨一样，喜忧参半地静静地注视着芦根儿的嘴巴。
“俺回忆起来了……这个死人的左脚是六个脚指头儿。”
陌生兄弟在悲伤中忽然激动得两眼泛光，“是咱大哥！是咱家老大！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啦！”
芦根儿把他们领到沙丘的槐树林里，指了指一个长满蒿草的小坟头儿，说道：“就埋在这儿。”
他们兄弟一起跪在地上向芦根儿磕了几个头，说了一些感谢的好话，就对着坟头跪着号啕大哭起来：“大哥啊……俺兄弟俩来带您回家……”
他们用几根粗树枝撑起他们随身带来的布单，在坟包上遮住阳光，落下一片儿阴凉。
这是按照中原地区的民间习俗，掘坟挖骨是不能让尸骨暴露在阳光下的，要让尸骨仍处在阴暗的空间，这样伏在尸骨上的魂魄才不至于被阳光驱散。除非是盗墓贼盗挖别人的坟墓，才不顾忌这种规矩。
他们兄弟到不远处借了两把农民在田里干活的铁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说些活人儿听不懂鬼能听得懂的喊魂儿的一套话语，哭喊了一会儿就挖刨起他们亲人的尸骨来。
芦根儿不忍心看、也不忍心听陌生兄弟揪心的挖刨和凄惨的哭声，一脸悲伤地回到河岸边。他十分伤感、悲同身受。他伤感的不是为了槐树林里埋在地下的死人和挖刨死人的陌生兄弟，他伤感的是他与陌生兄弟同样的不幸遭遇和境况。
这个意想不到的丧事儿，对他的心理带来了不小的阴影。使他触景生情不能不联想到淹在河里的父亲，使他一直以来对父亲生还的信心和期望受到了打击和影响。他想道：父亲的结局会不会也是这样？会不会也被黄河下游的好心人打捞上岸埋葬在了什么地方？他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他蹲在河边儿抱着脑袋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