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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苏棠便拉着薛清沐去了衙门。晨雾未散，青石板路上还凝着露水，衙门口已排起了长队。
别担心，苏棠捏了捏薛清沐冰凉的手指，户帖是真的，村长亲手盖的印，他们查不出什么。
薛清沐点点头，可攥着户帖的指尖仍微微发颤。
轮到她们时，负责核验的衙役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
他接过户帖，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眉头渐渐皱起。
这墨迹也太新了，他狐疑地打量着薛清沐，纸张也不像旧物，像是刚补的。
苏棠笑容不变：差爷明鉴，苏沐妹妹父母早逝，来投奔我时户籍遗失，这是前几日才在村里补办的，自然新些。
衙役冷哼一声：补办？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伪造的？他手指敲着桌案，近一年新入籍的都要严查，你这户帖来得蹊跷，得好好盘问！
苏棠忙塞给衙役一锭银子，躬身说道：“大人，您看我们都是乡下人，好不容易才在镇上谋个生路，还望大人您能通融通融。”
衙役推开苏棠递过来的银子，“你这是何意，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并不是有心为难你们，这次核查户籍上面非常重视，下令要是有疏漏，必将严惩，你说说我怎么敢放过你呢。”
眼看着这关逃不过去了，薛清沐心跳如鼓，后背沁出一层薄汗。若是细细盘问，难免有疏漏，再严查下去，自己露馅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真的变成这样，自己只能离开这镇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苏棠姐姐。
就在衙役要唤人带她们去内堂细审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差役，可是有什么误会？
宋明澜一袭靛青长衫，步履从容地走近。他朝衙役拱了拱手，目光却落在薛清沐苍白的脸上。
衙役见是他，态度立刻软了几分：宋举人，您怎么来了？
宋眀澜指着身后几个仆人拿着的东西说道，“父亲见众位近几日公事繁忙，特意让人准备了些吃食，给各位加餐。”
李差役听闻喜笑颜开和其他众人谢过宋眀澜。
宋明澜假装好奇问道：刚刚无意听到，是这位姑娘的户帖有什么问题吗？”
李差役面露尴尬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姑娘的户帖虽然是真的，但是是最近才补办的，上面要求这种情况都得细细审问过后上报才行。”
宋眀澜说道：“原来如此，宋某跟这位姑娘也算相识，这是镇上芳沁斋的二位姑娘，我母亲和妹子都是店里的常客。若有手续不全之处，宋某愿作保。
衙役犹豫了：这……
李差役若不信，可去青溪村查问，苏棠见宋眀澜愿意作保的行为让衙役动摇了，马上接着说道，村长亲笔所写，印信俱全，岂会有假？
衙役看了看宋明澜，又看了看手中的户帖，终于点头：既然是宋举人作保，那便罢了。
三人顺利完成查验出了衙门，薛清沐和苏棠都长舒一口气，薛清沐朝宋明澜深深一礼：多谢宋公子解围。
宋明澜连忙虚扶一把：举手之劳，沐姑娘不必客气。他顿了顿，温声道，日后若有事，尽管来寻我。
苏棠在一旁眨了眨眼，故意打趣：宋举人对我们沐妹妹可真上心。
宋明澜耳根微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薛清沐亦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待宋明澜走后，苏棠挽住薛清沐的手臂，低声道：看来这宋举人，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薛清沐望着宋明澜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想欠别人的情，更不想连累别人，但似乎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越欠越多了。
李差役在几人走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大放心，等着手中的册子半天，最后还是拿笔在写着苏沐的那一行后画了个记号......
一个月后。
芳沁斋的后院里，三百个描金瓷盒整齐地码放在樟木箱中，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薛清沐用绢帕轻轻擦拭着最后一个瓷盒，指尖因连日研磨香粉而微微发颤。
总算都装好了。苏棠瘫坐在石凳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这一个月简直要了我半条命。
薛清沐望着堆满院子的木箱，轻声道：虽然辛苦了些，但也值得，周掌柜说好今日来取的，想想那几百两银子，便也不觉得多累了。
可几人等来等去也不见周掌柜人影，日影西斜，帮工王婶第五次去门口张望，回来时摇了摇头。苏棠强撑着笑脸：许是路上耽搁了，京城来的大掌柜，事务繁多也是常理。
直到天黑，薛清沐让两个帮工回家休息，自己和苏棠在铺子里，二人朝门外不远处的路口望着，每当有脚步声、马车声经过，二人都要仔细望望，但每次都只得到失望。
苏棠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阿沐，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明日初八了。
薛清沐的手微微一顿。她记起，当时和苏棠回青溪村，苏棠的母亲说过初八是苏棠的弟弟成亲的日子。
薛清沐轻声道“你明日回去看看吧，若是周掌柜来了，我们应付得来。
她们没邀我。她盯着路边的石子，我若去了，反倒碍眼。
薛清沐沉默地坐到了她身边。
再说，苏棠自嘲地笑了笑，我若是回去，父母亲和弟弟定巴巴等着我给贺喜的银子呢，我哪还有银子给他们贺喜？这些年赚的钱，不是给了家里盖新房，就是给弟弟娶媳妇……她顿了顿，如今连最后一点积蓄，都砸在这三百盒香膏上了。原本想着今天交了货就有钱了......
薛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阿沐，你知道吗？苏棠忽然抬头，眼里映着星光，我弟弟要娶的，是当年那个鳏夫的女儿。
薛清沐一怔。
多可笑，苏棠轻笑一声，当年我逃婚，如今他们倒成了一家人。
苏棠起身拍了拍裙子：睡吧，明日还要等周掌柜呢。
她转身进屋的背影挺得笔直，可薛清沐分明看见，她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