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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涤剂？”杨志秀端起茶杯，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你们操这心干什么？大指标自然是我们三家百货商店的事，你们这些小供销社啊，就别瞎操心了。”
这话说得，简直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钱婷婷看到四位供销社负责人的脸都绿了，连茶杯都端不稳了。
“小田，你说是不是？”杨志秀又把话头转向田子明，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你现在管着东海百货，担子不轻吧？”
田子明板着脸，眉头紧锁：“老杨，你若认为我没资格坐这把交椅，直接跟领导说去。”
“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杨志秀笑得更欢了，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你在老姜手下时多老实啊，现在都能管东海百货了，真是出息了。”
钱婷婷暗自摇头，这位杨经理可真会挑拨离间。一句话不仅点出了田子明是姜经理的老下属，还暗示他现在的位置来得不正当。
郭主任等人走进来时，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一变。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
潘秘书带着钱婷婷坐在角落里，那矮人一截的凳子让她只能看到其他人的后脑勺。会议桌上摆满了文件和茶杯，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别乱动！”潘秘书小声呵斥，眼睛瞪得老大，“这是正式场合！”
钱婷婷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多规矩？
郭主任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周：“本次会议安排三大要点，大家都很忙，咱们直接开始。”
钱婷婷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纸张发黄，钢笔也不太顺滑，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工作条件。
倒是潘秘书，一个劲地用后背对着她，生怕她看到他记的内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让钱婷婷忍不住想笑。
这位老师傅，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第一个议程，关于工作服的问题。”郭主任说着，翻开了面前的文件，“各供销社要统计好人数，登记尺码，明天之前报给总务部。这事不能马虎，必须实事求是上报，更不能虚报人数。”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了窃窃私语。钱婷婷注意到，几位供销社主任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郭主任，”钱主任举手发言，“现在各供销社都在精简机构，人员变动比较大，统计起来可能需要点时间。”
“时间不等人啊。”王主任也跟着说，“而且现在工作服质量参差不齐，价格又高，这个指标...”
郭主任摆摆手：“这些都不是问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说了，工作服也是为了提升咱们的形象，这钱花得值。”
钱婷婷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盘算。这个年代的供销社，可是关系着千家万户的柴米油盐。每一个决策，每一个指标，都会影响到无数人的生活。
而她，正好赶上了这个特殊的时期。
郭主任对工作服的事情格外上心，这次钱婷婷几人在省里比赛表现出色，上面领导也松了口，批复来得很快。
会议室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新工作服虽说是制服，但对职工们来说依旧是件喜事。
“这批工作服的样式和面料都很不错，”总务部的张主任站起来，推了推眼镜，“我们已经和第二纺织厂对接好了，他们那边的设计师还特意根据咱们的要求做了改良。”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设计图，递给身边的人传阅：“这是最终确定的款式，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没有？”
设计图在人群中传递，不时响起赞叹声。钱婷婷接过图纸时，注意到潘秘书的手指微微发抖，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这事还得感谢周主任啊！”杨志秀站起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要不是您带队去省里拿了奖，上面怕是还得再斟酌斟酌呢，咱都是托了您的福！”
其他供销社负责人面面相觑，有人暗自摇头，有人轻声嗤笑。这个杨志秀，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
周副主任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哎呀，哪里哪里，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要说功臣，那得是小钱同志！”他转向钱婷婷，“对了，在座有些同志还没见过吧？这是刚从东海百货调来的，年轻有为啊！”
突然被点名，钱婷婷装作惊讶地看向郭主任。郭主任微微颔首。
钱婷婷站起身，目光扫过潘秘书那张写满尴尬的脸，露出明媚的笑容：“各位领导好！我是钱婷婷，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年轻人常有的怯场。
在座的领导纷纷鼓掌称赞。掌声中夹杂着低声的议论。
“小同志很有精神嘛。”
“年纪虽小，但很有气度。”
“这么年轻就当上郭主任的秘书，前途无量啊。”
城东供销社的张主任凑到吴民辉耳边，压低声音：“看来这位钱秘书不光得了郭主任的赏识，连周主任也很看重啊。文秘科那边怕是要失望了。”
吴民辉却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他死死盯着钱婷婷的背影，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她就是那个被郭主任看中，空降后勤部的钱秘书？”
“可不是嘛！”张主任语气酸溜溜的，“听说她今年才考进东海百货，不到半年就被提拔上来了。刚才周主任也说了，咱们在省里能出风头，全靠她呢！”
城北供销社的王主任也凑了过来：“该不会是省里哪位领导的闺女吧？坊间早有传闻。”
“应该不是。”吴民辉的声音有些发涩。如果他没看错，空降而来的郭主任贴身秘书，竟是当初在城南供销社混过一个月的打工妹，还被他亲手赶走的钱婷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去年冬天，一个瘦弱的女孩来应聘临时工。她说自己初中毕业，想找份工作补贴家用。当时他连简历都没看完就想拒绝，是综合处主任说人手不够，这才勉强留下她。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工作能力出乎意料的强。短短一个月，就把仓库的账目理得井井有条。可就在他准备转正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居然偷偷记下了供销社的各种内部数据。
他当时气得脸都青了，二话不说就把人开除了。现在想来，她那时候记录数据，该不会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吴民辉脑海中成形。他额头渗出冷汗，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