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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秘书的表情僵了僵，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在她对面坐下。钱婷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这份是关于下个月物资调配的报告，需要注意什么？”
“这个会议纪要的格式有什么特殊要求？”
“领导批示的处理流程是怎样的？”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每一个都直指要害。潘秘书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他发现自己竟然答不上来其中的一些问题。
两个小时后，潘秘书如释重负地离开了，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综合处里其他人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婷婷姐，你太厉害了！”胡月萍兴奋地说，“潘秘书可是潘科长的侄子，平时可神气了，今天可算是栽了个跟头。”
钱婷婷笑而不语，继续喝着她的薄荷水。
很快，到了开会时间。郭主任的综合处比普通综合处要宽敞许多，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钱婷婷注意到，领导的桌上也多了一杯泡着薄荷叶的水。
“小钱婷啊，”郭主任笑呵呵地说，“这薄荷是个好东西，我这几天嗓子的不适感都缓解了。你这人啊，就跟这薄荷一样，看着不起眼，实则大有用处。”
钱婷婷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综合处里的每一个细节。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窗外不时传来自行车的铃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然而她知道，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综合处里，每个人都在下着自己的一盘棋。有人想要守住自己的地盘，有人想要往上爬，还有人只是想要安稳度日。
而她，不过是在这盘棋局中又添了一枚新的棋子罢了。
下班时分，钱婷婷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她将搪瓷杯里的薄荷叶倒掉，仔细地清洗干净。
“婷婷姐，要不要一起回去？”胡月萍收拾好东西，期待地看着她。
钱婷婷看了看时间：“你先走吧，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等综合处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仔细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每个人的态度、反应，每一个细节都被她用工整的字迹记录下来。
郭主任综合处的门被轻轻叩响，文秘科的潘科长迈着稳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钱婷婷站在办公桌旁，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瞥了一眼这位名义上的直属领导。她的目光在潘科长那张和善的面孔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茶香袅袅升起，在综合处里弥漫开来。钱婷婷将茶杯轻轻放在郭主任面前，瓷器与木质桌面相碰，发出极轻的声响。
虽说她挂靠在文秘科名下，但实际工作却是直接对郭主任负责。这种尴尬的身份定位，让她在这短短半个月里就尝够了无形的压力。
“主任，待会的供销大会，小钱第一次参加，我想让小潘跟着一起。”潘科长笑眯眯地说道，眼角的皱纹堆积起来，“小潘的会议记录做得很好，能帮衬着点。”
钱婷婷站在一旁，指尖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这位潘科长还真是处处不忘给自己侄子创造表现的机会。自从她来到这个位置，对方就没放过任何一个打压她的机会。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能独立完成工作，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毕竟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刚来的新人，说大话反倒显得不懂事。况且，这种时候开口，怕是会让潘科长更加不满。
“好主意。”郭主任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在钱婷婷身上停留了片刻，“让小潘带带她。”
潘科长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郭主任英明。小钱虽然不是中文系毕业的，学历差了点，但慢慢培养还是能用的。”
钱婷婷握紧了拳头，这位潘科长可真会说话，明褒暗贬，句句不离打击。不就是没能把侄子塞进来当郭主任的第一秘书吗？现在是铁了心要给她使绊子了。
综合处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潘科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综合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小钱。”郭主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去找小潘问问开会要准备什么。好好学着点，我让你来可不是单纯端茶倒水的。”
钱婷婷眼睛一亮：“是，主任！”她快步走出综合处，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三家百货商店和各供销社的负责人都到齐了。烟雾缭绕中，各种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钱婷婷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目光扫过长桌两侧的众人。
这是她第一次以郭主任秘书的身份参加供销社的大会议。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浓茶的香气，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个特殊的年代。
虽说上辈子见过的大场面不少，但这个年代的供销社会议还真是头一遭。她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注意力集中在与会人员的交谈中。
“唉，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城西供销社的钱主任摇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咱们几个市区供销社好歹还有市里扶持，你根本不了解基层供销社的状况，仓库里堆的都是卖不动的货，账面上一堆窟窿。”
说话时，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那张略显发福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活该！”城北供销社王主任冷笑一声，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谁让他们见人就进货，地方国营厂一忽悠就上当。这笔烂账上头绝不会买单。”
城东供销社的张主任插话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谁不想把生意做好？现在这形势，稍不留神就要吃大亏。”
“就是，就是。”城南供销社孙主任连连点头，“前两天我那边进了一批搪瓷盆，结果发现质量不行，退也退不了，这下可愁死人了。”
钱婷婷注意到，四大供销社的负责人凑在一起时，那股子亲密劲儿跟三大百货商店的人完全不同。他们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眼神也时不时地往门口瞟。
正想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第二百货商店的姜经理带头走了进来，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皮鞋擦得锃亮。身后跟着东海百货的田子明和金源百货的杨志秀，三人的气场瞬间填满了整个会议室。
“哟，聊得挺热闹啊？”杨志秀踱着步子走到供销社几位主任跟前，“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那张笑眯眯的脸让人看了就来气，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出的轻蔑。
钱婷婷观察到，四大供销社一把手们个个面如土色。钱主任的手帕揉搓得更用力了，王主任的嘴角微微抽搐，张主任和孙主任则低着头假装整理文件。
“没什么大事。”张主任打着哈哈，“就是说说京都机械厂新出的洗涤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