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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上辈子读够了，这辈子可不想再遭这个罪。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说得好！”钱主编站起身，语重心长地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读个夜校，拿个中专文凭。现在国家正在大力发展教育，年轻人更要把握机会。”
钱婷婷礼貌地点点头：“谢谢钱主编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心里却在暗暗叹气，怎么又来劝读书。
采访结束后，钱婷婷走出综合处。
盐市供销社的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混杂着人群的喧闹，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飘荡。
钱婷婷跟在领导身后，感受着周围投来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这边请，领导。”食堂总务主任郭爱民满头大汗地引路，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带到角落一张临时支起的桌子前。
桌子明显是从后厨临时搬来的，一条腿还垫着几块硬纸板，看起来有些寒酸。但胜在清静，不用跟其他人挤在一起。钱婷婷注意到桌面被擦得锃亮，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
“来来来，都请坐。”郭主任热情地招呼着王副厂长和钱主编，“今天让几位领导受委屈了，条件简陋。”
“哪里哪里，”王副厂长摆摆手，“基层食堂就该有基层食堂的样子，太讲究反倒不好。”
钱婷婷默默坐在一旁，看着总务主任手脚麻利地端上来四菜一汤。红烧肘子的香气扑鼻而来，油亮的肉块泛着诱人的光泽，让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红烧肘子可是咱们主厨的招牌菜，王副厂长您尝尝。”郭主任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钱婷婷低着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饭菜。领导们谈笑风生，她只管埋头苦干。饭菜的确可口，尤其是那道红烧肘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小钱这饭量不错啊，来，多吃点。”王副厂长慈祥地把红烧肘子往她这边推了推，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
钱婷婷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了声谢。筷子伸出去时，她刻意放慢了动作，生怕显得太过急切。
“小钱在省城那会儿，我吃一碗她能吃两碗。”周副主任突然插话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钱婷婷差点被饭呛到，忙用手帕掩住嘴咳嗽。这位周副主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强忍着尴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吃饭。
好在郭主任及时解围：“年轻人吃得多是好事，就咱这单位还能连口饭都管不起？？再说了，小钱这么能干，多吃点那是应该的。”
饭后，钱婷婷刚想回文秘科休息会儿，就被郭主任叫进了综合处。推开门时，隐约听见郭主任正哼着“东方红”，显然心情不错。
综合处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郭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翻阅文件。看见钱婷婷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笑眯眯地说：“小钱啊，这次洗涤剂订单的事，你功不可没。奖励的事我已经跟上面提了，连省里孙书记都说了，不能亏待有功之臣。”
钱婷婷连忙推辞：“郭主任，为单位做事是应该的，哪能要什么奖励。”她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笔奖金能有多少。
“这事不用推辞。”郭主任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表格，“对了，这是洗涤剂份额申请表，你发下去统计一下。记得提醒大家，这次名额有限，要按实际需求填写。”
钱婷婷接过表格，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表格线条。她正要转身离开，郭主任又叫住她。
“等等，还有件事。”郭主任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没有点燃，“总社准备筹建个员工托管班，这几个人选你帮我参谋参谋。”
钱婷婷接过另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周副主任的堂弟周马业。她眼珠一转，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
“要不咱们搞个内部竞聘会？让他们现场比试，一目了然。这样既公平公正，又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郭主任眼前一亮，手中的烟都忘了点：“好主意！果然是后浪思维够新潮。这样确实能堵住悠悠之口。”
出了综合处，钱婷婷看见周副主任正跟陶副主任站在走廊尽头聊天。两人说说笑笑，不时往这边瞟几眼。
“周主任，有个事情想跟你探讨一下。”她冲着周副主任使了个眼色，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周副主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上钱婷婷的眼神，才恍然大悟：“哎呀，这就来！老陶啊，咱回头再聊。”
等走到僻静处，钱婷婷压低声音：“周主任，幼儿园的事情有眉目了。郭主任打算搞个竞聘会，您得提前通知周马业做准备。”
周副主任眼睛一亮，拍了拍钱婷婷的肩膀：“好，好啊！这事多亏你提醒。”
回到家，钱婷婷就看见几个化学厂的人正在跟她妈纠缠。沈红梅坐在藤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第一化学厂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短发女人放缓语气，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桌面，“研究员助理的岗位，每月工资比普通工人高出一倍还多。”
钱婷婷注意到她说话时微微前倾的身子，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让她想起小时候，那些施舍糖果的人也是这副嘴脸。
沈红梅坐在藤椅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机械地摇着蒲扇。闷热的空气里，蒲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仿佛在嘲笑对方的自作多情。
“你们说完了吗？”沈红梅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短发女人还想说什么，钱婷婷抢先开口：“妈，这些人就是来施舍的，咱不稀罕。”她故意加重了“施舍”二字。
“小姑娘，这是大人的事，你——”短发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砰！”沈红梅猛地拍案而起，藤椅被她带得往后一倒。她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你说谁是小姑娘？这是我闺女！”
三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了，短发女人脸上的从容瞬间龟裂，露出几分尴尬。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
钱婷婷在心里暗笑，这些人还真以为她妈好说话。要是知道当年她妈是怎么把隔壁李寡妇骂得抬不起头来的，怕是连门都不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