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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欣悦那一声饱含十六年辛酸的“孟叔!”,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月牙村的宁静。
院墙豁口处,任远和严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抖!他们猛地回头,只来得及瞥见沙枣树后一抹熟悉的衣角一闪而逝。
“是…是刘姨?”严静惊疑不定。
任远脸色更白了:“完了完了!娘亲也看到了!这下死定了!酋长爷爷肯定饶不了我们!”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严静的手,“怎么办啊静静?我们快跑吧!”
“跑什么跑!”严静甩开他的手,虽然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强作镇定,“怕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走,跟我去见爷爷,主动认错!”她拉起还在犹豫的任远,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心中却充满了疑惑:刘姨刚才那声呼唤…怎么听起来那么…悲伤?她认识这个怪老头?
夏欣悦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回家中。她反手死死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伪装了十六年的坚强外壳,在见到孟老二那张饱经风霜、写满苦难的脸孔时,轰然碎裂!
压抑了十六年的心酸、苦楚、对夫君撕心裂肺的思念、对齐府命运的担忧、对公公处境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衣襟。她滑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无声地恸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这十六年,她从未在人前落过一滴泪,即使教导顽劣的儿子练功时再气恼,即使在深夜思念丈夫痛彻心扉,她也只是默默将苦涩咽下。可孟老二的到来,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地狱之门,让她再也无法逃避那血淋淋的现实。
门外传来巡逻队急促的脚步声和询问声,她充耳不闻,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消息很快传到了严酋长耳中。
“什么?有人惊呼?就在安置那老人的院子附近?看清是谁了吗?”严酋长霍然起身,脸色凝重。他自然知道任远和严静偷偷去看过,但两个孩子绝不可能发出那样饱含沧桑与悲怆的呼喊。
“回酋长,声音很陌生,是个女人,但等我们赶到,只看到任远和严静匆忙离开的背影,没发现其他人。”巡逻队长严虎禀报道。
女人?陌生的声音?严酋长的心猛地一沉。他背着手在厅中焦躁地踱步,睿智的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除了这个“哑巴”,还有外人潜入了月牙泉?还是说…这个“哑巴”并非孤身一人?他想起夏欣悦(刘三姐)近日的沉默和反常…难道是她?
沙影卫的异动、来历不明的“哑巴”、神秘的呼喊…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严酋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月牙村世代守护的安宁,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悬崖边缘。
“加强所有出入口的守卫!加派巡逻队,扩大搜索范围,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能放过!”严酋长果断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必须弄清楚真相,保护这片净土,也保护恩人托付的血脉。
焦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他踱步到窗前,望着任远家小屋的方向,一个决定悄然成形。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刘三姐家。无论是试探,还是印证,这一步都非走不可。
傍晚时分,严酋长如同往常串门一般,来到了任远家的小院。灶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夏欣悦正背对着门口,在灶台前忙碌,火光映照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
“三姐,忙着呢?”严酋长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异样。
夏欣悦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迅速调整好情绪,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略显苍白的笑容:“是酋长啊,快请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娘俩,最近村里不太平,你们可还好?”严酋长走进简陋的厨房,目光看似随意,却如同鹰隼般扫过夏欣悦微红的眼眶和强装的镇定。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夏欣悦垂下眼睑,掩饰着内心的波澜,“这些年,若不是您和月牙村的庇护,我们母子恐怕早已……”她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感激,却也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严酋长摆摆手,目光变得深邃:“三姐,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当年长安兄的信物,便是月牙村最高的承诺。”他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了几分,“只是…村中近日颇不宁静。先是外围发现不明踪迹,后又救回一个来历蹊跷的‘哑巴’,今日午后更在那边院外听到一声…令人心绪不宁的呼唤。”
他紧紧盯着夏欣悦的眼睛:“三姐,你心思细腻,可曾…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察觉什么异常?”
空气仿佛凝固了。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夏欣悦知道,瞒不住了。严酋长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早已看穿了她脆弱的伪装。十六年的秘密,如同沉重的枷锁,此刻到了不得不卸下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迎上严酋长锐利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酋长…实不相瞒,我本名…并非刘三姐。”
严酋长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乃楼兰齐府,镇远大将军齐思达之妻,夏欣悦。”她艰难地说出这个尘封了十六年的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儿…也并非任远,他叫齐永丰。”
严酋长缓缓点头,眼中是了然和悲悯:“从你带着长安兄的信物踏入月牙泉那一刻,我便知晓了你们的身份。只是…”他话锋陡然变得凌厉,“今日那院外的呼唤,可是你所发?那‘哑巴’老人,你…认得他?!”
夏欣悦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认得…如何不认得!他…他是齐府的管家,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孟叔!孟老二啊!”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证实,严酋长还是心头剧震!孟老二的出现,意味着齐阁老的预言成真,齐府…果然遭遇了灭顶之灾!
“果然如此…”严酋长长叹一声,苍老的脸上布满了凝重,“长安兄当年便有预感,楼兰为众矢之的,齐府恐有大劫…如今看来,劫数已至。”他目光如炬,看向夏欣悦,“孟管家…带来了什么消息?楼兰…思达贤侄…还有长安兄…他们…如何了?”最后几个字,他问得异常艰难。
夏欣悦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严酋长当机立断。次日,他以“哑巴老人需要更清净环境休养”为由,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将孟老二秘密转移到了月牙村深处、一处只有历代酋长知晓的古老地下石室。
幽暗的烛光下,石室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夏欣悦随严酋长走了进来。当看到形容枯槁、却眼神清明的孟老二时,夏欣悦再也无法抑制,扑上前去,泣不成声:“孟叔!真的是您!您受苦了!”
“少夫人!少夫人啊!”孟老二老泪纵横,挣扎着想要下跪行礼,却被夏欣悦死死扶住。他看着眼前这位饱经风霜的少夫人,想起楼兰城头的惨烈、齐府的冲天火光、老爷被锁链加身的屈辱…巨大的悲痛和自责瞬间将他淹没。
“老奴…老奴有罪!老奴无能啊!”孟老二捶胸顿足,枯瘦的手掌狠狠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发出沉闷的响声,“楼兰…楼兰城破了!齐府…被界外联军和南国的狗贼血洗了!思达少爷…思达少爷他…”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他在楼兰城头…与南国王子欧阳玉廷决战…力竭而亡…七窍流血啊!”
“思达——!”夏欣悦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若非严酋长及时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夫君惨死的噩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是如同万箭穿心!十六年的等待与期盼,终究化为泡影!
孟老二泪流满面,继续道:“老爷…老爷他被叛徒出卖,中了剧毒,被废了武功,用特制的玄铁锁链囚禁在齐府后园…生死未卜!齐府上下…除了老奴拼死逃出…已…已无活口!”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夏欣悦心上。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处取出那封被汗水、血渍浸染得发黄发脆、却依旧保存完好的油布信封,无比珍重地双手捧给夏欣悦:“少夫人…这是老爷在最后关头…拼死交给老奴的…绝笔信!老爷嘱托…一定要找到您和少主…望您…望您能辅佐少主…练成神功…光复齐府…夺回楼兰…救他脱困…为齐家…报仇雪恨啊!”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夏欣悦颤抖着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仿佛捧着齐长安最后的心血和期望,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信封上。
孟老二又转向一旁面色沉重、眼神悲悯的严酋长,深深一揖:“严酋长…老奴先前装聋作哑,实属情非得已,万望海涵!老爷在信中也提到您和月牙村的大恩…老爷恳请您…看在当年香火之情…助少夫人和少主…重返楼兰!”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稍短些、同样带着血迹的信,“这是老爷…单独写给您的…”
严酋长肃然接过信,并未立即拆看,只是用力拍了拍孟老二的肩膀,沉声道:“孟管家放心!月牙村受长安兄再造之恩,此恩重于泰山!见信物如见恩公!月牙村上下,纵是刀山火海,也必倾力相助!”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诺千金的重量。
然而,他看向悲痛欲绝的夏欣悦,又望向石室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浓重的忧虑浮上眉头:“只是…永丰这孩子…”他斟酌着用词,“他天性纯良,然…未经世事,武功更是…尚未登堂入室。此时若骤然知晓如此血海深仇,父祖皆陷于敌手…恐非但无益,反会摧折其心志,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夏欣悦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含着泪,却已透出母性的刚强与决断。她紧紧攥着齐长安的绝笔信,指节发白:“酋长所言极是!这血海深仇…这如山重任…现在绝不能压在他身上!”她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他还不够强…他…他需要时间!需要变得更强!”
想到儿子那跳脱不羁、厌恶练武的样子,想到他至今连齐家军基础拳法都未能精通,更遑论那深奥莫测的《无量心法》,夏欣悦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泪水再次滑落:“都怪我…是我这个做娘的失职…未能好好教导他…未能让他明白肩上的责任…愧对公公…愧对思达…如今…如今他这般模样,如何能担得起这泼天的血仇和重任啊!”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石室中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严酋长长叹一声,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夏欣悦和疲惫不堪的孟老二,最终做出了决断:
“真相,必须暂时隐瞒!尤其是对永丰(任远)!”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孟管家的身份,楼兰和齐府的变故,思达贤侄的死讯,长安兄的囚禁…所有这些,都必须严守秘密!仅限于我们三人知晓!”
他看着夏欣悦:“三姐…不,欣悦,你要稳住。在孩子面前,绝不能露出破绽!练功之事,需更加严格,但…缘由要变一变。不能提血仇,只说是为了他将来有能力走出大漠,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比如…静儿。”
他又看向孟老二:“孟管家,你暂时还需留在此处静养。我会对外宣称你身体虚弱,需要长期隔离休养。待你恢复些元气,我会安排你以‘村中隐居老者’的身份,在暗中…或许可以指点永丰一些基础,但切记,不可暴露身份,不可提及过往!”
“至于我,”严酋长眼中精光一闪,“我会亲自督促永丰的武艺!齐家军的功夫,我虽只得长安兄皮毛,但根基尚在。静儿那丫头天赋极佳,也可从旁协助。更重要的是…”他抚摸着腰间那枚弯月骨牌,“是时候动用一些…月牙村这些年积蓄的力量了。沙影卫的踪迹…或许可以利用。”
“保守沉默,是为了积蓄力量!”严酋长最后总结道,声音低沉而有力,“让那孩子在相对平静中成长、变强。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必须拥有一副能扛得起这血海深仇的脊梁!否则,告诉他,等于害了他,也毁了齐家最后的希望!”
烛光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沉重的秘密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他们心头。保守沉默,是此刻最艰难、也最无奈的选择。月牙村的安宁,少年无忧的时光,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倒计时。复仇的种子已被深埋,只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