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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深处,死寂与痛苦交织。
昭霆——或者说,慕容景琰那庞大而狰狞的身躯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每一次痉挛都仿佛要将这具早已不堪重负的躯壳彻底撕裂。阴蚀之毒化作的漆黑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从他骨甲裂缝中嘶嘶冒出,疯狂侵蚀着一切,与那狂暴的诅咒之力剧烈冲突,带来远超以往的极致痛苦。他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已不似人声,更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
然而,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那双几乎被混沌和漆黑吞噬的熔金瞳孔深处,挣扎着不肯熄灭的、属于“慕容景琰”的意志。那意志正死死地对抗着毒性与诅咒的双重侵蚀,对抗着那将他拖向彻底疯狂的深渊之力。
他的巨爪,依旧死死攥着那半块边缘锐利、染着陈旧血渍的苏家令牌,如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握着一段烧红的烙铁,既无法舍弃,又带来无尽的煎熬。那爪尖,依旧固执地、颤抖地,向着苏晚卿的方向,微微抬着。
渴望。忏悔。绝望。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沉的悲恸。
苏晚卿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猜测——关于她的血脉,关于药引,关于那场围绕他们二人编织的巨大阴谋——如同最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看着那半块家族的令牌,三百年的恨意与刚刚得知的残酷真相在胸腔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也撕成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呐喊,驱使着她,蛊惑着她——去触碰他!通过那孽海同归的连接,通过她这所谓的“圣族之血”,去感知那被掩盖的、最终的真相!去亲眼看看,那场将她人生彻底摧毁的背叛,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是恨意驱使?还是那微妙血脉的共鸣?抑或是……命运那残酷的、不容抗拒的推力?
苏晚卿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心口那枚沉寂的血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发出微弱而急促的悸动,与对方体内肆虐的阴蚀之毒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吸引与排斥并存的共鸣。
她的指尖,颤抖着,一点点地,向着慕容景琰那抬起的、覆盖着残破骨甲和漆黑毒气的巨爪探去。
每一步,都如同跨越刀山火海。每一次靠近,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恨意与一种莫名的悲怆就加剧一分。
终于——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冷、粗糙、却又因极度痛苦而微微颤抖的骨甲边缘。
就在触碰发生的瞬间——
轰!!!!!!!
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而是一股无比庞大、无比清晰、充满了极致绝望与不甘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顺着那触碰的点,顺着那孽海同归的连接,顺着那“圣族之血”的诡异共鸣,悍然冲入了苏晚卿的识海!
她看到了!
……三百年前,圣京,天牢最底层…………慕容景琰被巨大的玄铁锁链穿透肩胛骨,死死钉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浑身浴血,玄甲破碎,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逐渐被某种灰败绝望侵蚀的痕迹。阴蚀之毒在他体内疯狂发作,带来噬骨钻心的剧痛,但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着,不肯发出半点**。
……牢门打开,一个穿着国师服饰、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是后来九婴教的高层!)缓缓走入,身后跟着几名气息诡异的随从。……“慕容将军,哦不,逆贼慕容景琰,别来无恙?”国师的声音带着虚假的惋惜,“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那弑君之举?真是令人心寒啊。”……慕容景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色:“狗贼!陛下中的毒……还有我中的毒……都是你做的手脚!那血诏……”……“血诏?”国师嗤笑一声,打断他,“什么血诏?本座只看到你手持利刃,立于陛下尸身旁!人赃并获!慕容景琰,你已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慕容景琰嘶吼,锁链哗啦作响。……国师缓缓走近,压低声音,语气却如同毒蛇般冰冷:“不想怎样。只是给你……和你的九族,一个选择。”……他挥了挥手,一名随从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份明黄的绢帛——正是那份血诏!以及……一枚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诡异符文缠绕的骨钉!……“选择一,”国师拿起血诏,慢条斯理地,将其放在旁边的火盆上,看着那明黄的绢帛被火舌一点点吞噬,化为灰烬,“你拒不认罪,顽抗到底。然后,我们会‘查出’苏文清御史与你勾结谋逆的‘证据’。你知道的,苏大人性子刚直,得罪的人不少,‘证据’很好找。届时,苏家满门……哦,尤其是那位据说继承了某种有趣血脉的苏晚卿小姐……会与你一同赴死,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慕容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国师欣赏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又拿起那枚诡异的骨钉:“选择二……”……他将骨钉抵在慕容景琰的心口,那里,阴蚀之毒正在疯狂汇聚,“你‘认罪伏法’,承认弑君,并自愿种下这‘噬魂钉’,从此受吾主(九婴)驱使。那么,苏家……或许可以只死苏文清一个,‘意外’病故,其余人流放。至于苏晚卿……她或许能‘侥幸’逃脱,虽然未来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当然,”国师的笑容变得无比恶毒,“无论你选哪个,你这身阴蚀之毒……除了臣服吾主,天下无人能解。你终将慢慢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呵呵呵……”……慕容景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钉,又仿佛穿透牢壁,看到了苏府那可能的血流成河……看到了那个雨夜中,将小手放入他掌心的少女…………无尽的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深渊,瞬间将他吞没。……他没有选择了。……从来就没有选择。……从他踏入先帝寝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保护她……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哪怕代价是背负万世骂名……是神魂俱灭……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血,触目惊心。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所有的光芒都已熄灭,只剩下死寂的冰冷和……一片荒芜的绝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铁石:“……我……认罪。”……“……但,必须确保苏家……其他人,无恙。”……国师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明智的选择。”……那枚诡异的噬魂骨钉,被狠狠钉入了他的心脏!……剧烈的、远超阴蚀之毒的痛苦瞬间爆发!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那双彻底死去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牢污秽的顶壁。……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用尽最后力气,掰下了贴身藏着的、代表苏家暗卫友谊的半块令牌,死死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连接他与那个雨夜、与那段尚未被彻底染污的过去的……唯一凭证……
景象破碎。意识回归。
苏晚卿猛地抽回手,如同被最炽热的火焰烫伤,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去,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啊……啊啊啊——!!!”
她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恨意的尖叫!鲜血如同泪珠般从她的眼角、嘴角、耳朵中涌出!
不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他!那场颠覆她人生的背叛,那场让她家破人亡、恨了三百年的血海深仇……根源竟是一场针对他、而她被作为人质和筹码的、彻头彻尾的阴谋!
他才是那个被陷害、被下毒、被逼到绝境的人!他认下那弥天大罪,自愿种下噬魂钉,沦为怪物……竟然……竟然是为了……保住她和她家族其他人的性命?!
那半块令牌……是他绝望中仅存的、对那段温暖过往的微弱念想?!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多么……残忍!!!
三百年的恨意,瞬间失去了支点,却又化作了更加庞大、更加无处宣泄的、针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怨毒!以及……一种对她自己、对这残酷命运的、近乎疯狂的悲愤!
她恨!恨那操纵一切的国师!恨那背后的九婴邪教!恨这该死的、捉弄人的命运!
她也……痛!为那个在雨夜给予她生机的青年将领而痛!为那个在天牢中被迫做出绝望抉择、血泪干涸的男人而痛!为那个背负一切罪孽、在诅咒和毒性中挣扎了三百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怪物而痛!
恨与痛交织,如同最狂暴的海啸,彻底摧毁了她的心防。
她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幼兽,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泪水混合着鲜血,肆意流淌,却洗刷不掉那刻入骨髓的绝望与悲伤。
情深终是劫,往日种种温暖,皆成今日穿心利刃。孽海覆痴舟,恨意滔天,却不知该向何处倾泻。
祭坛深处,只剩下她悲痛欲绝的哭泣声,以及慕容景琰那依旧在痛苦中无意识挣扎的沉重喘息。
遥远的雨林深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满意意味的……诡异叹息。仿佛那双一直窥视着一切的邪眸,终于看到了它想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