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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卿的哭声，如同受伤孤雁的哀鸣，在死寂的祭坛中回荡，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悲怆与绝望。那滔天的恨意失去了目标，转而化为对命运本身的怨毒和对往昔那个绝望男人的无尽痛楚，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同碾碎。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泪水与血污模糊了视线，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中，那枚紧贴她心口的血玉，却似乎被她的情绪和方才接触时汲取的、属于慕容景琰的极致痛苦与绝望所引动，再次发生了异变！
它不再沉寂，也不再贪婪，反而散发出一种温和却悲凉的、带着某种净化与共鸣意味的微光。这微光如同暖流，缓缓渗入苏晚卿几乎冻结的心脏，勉强护住她最后一丝心脉，同时也……顺着那孽海同归的连接，反向流淌向了另一端——那个正在毒性诅咒双重折磨下疯狂挣扎的存在。
与此同时，或许是苏晚卿那悲痛欲绝的情绪刺激，或许是血玉这奇异的悲悯之光起到了某种催化作用，又或许是慕容景琰体内那场惨烈的内斗恰好达到了某个微妙的临界点——
慕容景琰那庞大身躯的剧烈痉挛，猛地停滞了一瞬！
他喉咙里那野兽般的嗬嗬声戛然而止。
覆盖全身的、疯狂扭动的诅咒黑气和阴蚀毒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短暂压制，竟然……微微向内收敛了些许！
那双几乎被混沌与漆黑彻底吞噬的熔金瞳孔，最深处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清明，如同风中之烛般疯狂摇曳了几下，竟猛地挣脱了层层淤泥般的黑暗束缚，骤然亮起！
那不再是疯狂暴虐的血焰，也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一种属于“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迷茫、以及……清醒的光芒！
“呃……”一声极其沙哑、干涩、仿佛锈蚀了数百年的喉咙勉强发出的人声，从他覆盖着骨甲的口部位置艰难地挤了出来。
这细微的声音，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苏晚卿的耳边！
她的哭声猛地噎住，难以置信地、缓缓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祭坛中心。
只见慕容景琰那庞大的身躯依旧狰狞，骨甲残破，毒气缭绕，但他……抬起了头。那双熔金的瞳孔，此刻正清晰地、准确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不再是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而是真真切切地……看着她！
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毁灭欲，取而代之的是海啸般奔涌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淹没的——震惊、剧痛、不敢置信、以及深不见底的愧疚与……哀伤！
“……卿……卿……？”
又一个沙哑破碎、却依稀能辨别出原本低沉音色的词汇，从他口中艰难地吐出。带着一种跨越了三百载时光、小心翼翼到极致的、仿佛怕惊碎梦境般的……确认。
这一声呼唤，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苏晚卿所有的防线！
他……认得她？他清醒了？！在这具怪物的躯壳里……慕容景琰……回来了？！
巨大的震惊让她彻底失去了反应，只是怔怔地回望着他，连哭泣都忘记了。
慕容景琰（或许此刻更应称之为慕容景琰）似乎也因这短暂的清醒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那收敛的毒性与诅咒之力再次开始躁动反扑，试图将这不该存在的“清醒”重新拖回黑暗的深渊。
但他死死抵抗着，那双烬火重燃的眸子死死盯着苏晚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最深处。无数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腾、碰撞！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血泪，看到了她眼中那未散的巨大悲恸和绝望……方才苏晚卿通过连接感受到的那些记忆碎片，似乎也有部分反馈到了他这里，让他明白了……她已知晓真相！
“……对……不……起……”
更加艰难、更加破碎、充满了无尽痛苦与自责的词语，从他齿缝间挤出。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带来剧烈的痛苦。他想移动，想靠近，但那庞大的、被诅咒禁锢的身躯却沉重得难以动弹，只能发出骨甲摩擦的刺耳声响。
愧疚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是他认下了罪名，间接导致了苏家的悲剧，让她背负血海深仇三百年。是他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惊吓了她，伤害了她。是他……终究未能护她周全，让她落得如今这般境地，身带邪异，颠沛流离。
千言万语，无尽悔恨，最终只化作那苍白无力、却沉重如山的三个字。
苏晚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恨意？早已在真相面前崩塌。此刻充斥她内心的，是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酸楚与悲悯。
看着他这般痛苦挣扎着保持清醒，只为了对她说一句道歉……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被三百年时光和无尽痛苦煎熬却未曾磨灭的……深沉情感……
她忽然想起雨夜中递来的水囊。想起跳崖前未能喊出的名字。想起他最后攥着那半块令牌、血泪干涸的模样。
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冰冷的外壳。
“……不是……你的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响起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是……是他们……九婴教……那个国师……”
慕容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显然“九婴教”和“国师”这两个词触动了他最深的痛苦与恨意。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眼中的清明因情绪激动而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周身的毒气再次有扩散的趋势。
“……毒……快……走……”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耗尽全力地吐出几个字，试图警告她远离自己这具充满危险和不祥的躯体。那噬魂钉和阴蚀之毒正在疯狂反噬这短暂的清醒。
然而，就在这时，他那只一直死死攥着的巨爪，因极致的痛苦和维持清醒的努力，无意识地更加用力——
咔嚓！
那半块一直被他攥在手心的、染血的苏家令牌，终究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力量，发出一声轻响，彻底碎裂开来！
而在那令牌碎裂的核心处，竟然露出了一小卷被折叠得极其细小的、材质特殊的薄绢！那薄绢似乎经过特殊药水处理，才能在令牌中保存至今！
慕容景琰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露出的薄绢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恍然、急切与最后嘱托的光芒！他似乎想说什么，想指引她，但那清醒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毒性诅咒的反扑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短暂的清明！
“……呃啊！！！”
他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咆哮，眼中的理智迅速褪去，重新被混沌与暴虐占据！庞大的身躯剧烈挣扎起来，骨甲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但那最后一刻，他看向苏晚卿的眼神，那即将被黑暗吞噬前最后的凝望，却充满了无尽的、难以言喻的……担忧与……不舍。
仿佛在说：快走……活下去……拿到它……
烬眸映故人，终得片刻醒。痴语唤卿卿，未尽嘱托随黑暗覆灭。
苏晚卿猛地扑上前，不顾那再次开始肆虐的毒气和狂暴的能量余波，死死地盯着那枚碎裂令牌中露出的细小薄绢！
那是什么？！是他留给她的？！是……最后的线索？！还是……最后的忏悔？！
巨大的悲伤与急切交织，她伸出手，颤抖着，抓向那碎裂令牌中的——最后的希望，或者说，最后的残酷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