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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毛文龙只求一个保证
孙承宗沉吟一会,转头看向马世龙,
「世龙,你是平辽局制置副使,又是平辽都司都指挥使同知,东江镇在你管辖之内。
元素的话,你有什麽意见?」
身为武将,马世龙其实很理解毛文龙。
拥兵自重,视治下军民为牛马,划定地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辽东镇世家军将的老传统。
毛文龙出生在杭州,少年失祜,得舅父沈光祚养大,为人落拓,不治生产,好谈兵。成年后科试不成,回原籍山西平阳务农。
后投奔身为辽东海州卫试百户的伯父。
伯父去世后无子,毛文龙便世袭了百户官职。然后被任兵部职方司主事的舅舅推荐,投到李成梁魔下。
在辽东摸爬滚打十几年,毛文龙虽然一直为大明竭力拼杀,但多少也沾染了辽东军将的作风和习性。
兵马百姓和地盘,有这些,毛文龙就是东江镇总兵,是大明股肱柱石。
要是没有这些,狗屁都不是,
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辽东崩坏,大批辽东辽西军将逃回关宁。
皇上一纸诏书,交出兵权,进京学习。
手里只有残兵败将,粮全无的辽东败将们惶恐不安,等到辽西世家军将祖大寿丶吴裹等将领成为第一批进京学习的将领,手下家丁精锐被瓜分一空。
这些败将们也只好束手就擒。
这个事,对于朝廷丶对于平辽都司是好事,但是对于远居东江镇,俨然是土皇帝的毛文龙来说,却是警钟长鸣!
血的教训,让武将对文官和朝廷内心深处抱有一种不信任感。
浴血奋战是我们冲在最前线。
失败了,是我们贻误战机丶贪功冒进。
打赢了,是你们神机妙算丶运筹帷。
好事你们全占了,恶果全要我们来承担,
为了自保,武将们只能如履薄冰,一面谄媚跪舔文官和权贵,一面聚兵积粮丶拥兵自固。
马世龙了解毛文龙,能在辽东连续崩坏,家眷族人三百馀口死于女真人的困局中,逆势而起,
屡败屡战,最后占据东江镇,屡屡袭扰东虏侧翼,成为老奴心腹大患。
马世龙觉得毛文龙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
这不仅仅是勇猛就能做到,还需要极大的勇气丶毅力丶决心,以及优秀的统率和指挥能力。
现在毛文龙据守皮岛,一边不断遣兵袭扰侧翼,斩杀东虏,一边拼命地向朝廷要粮要钱,本质跟此前的熊廷弼和现在的袁崇焕一样,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前线外敌强大,什麽时候战败身死只有天知道。
身后的朝廷还党争不休,不知道哪片云彩不对,就会祸及到自己。
文官们心思列毒,杀人不用刀,也不见血,
马世龙觉得,换做自己身处毛文龙的位置,说不定做得更加出格。
但马世龙心里跟清楚,现在局势很清楚,毛文龙的私念跟朝廷的大略,犯冲了!
以前朝廷在边地是养兵又养民,边镇百姓,说是屯田以养军。但是从辽东的战事来看,这种方法弊大于利。
东虏头目,尤其是李永芳,最善于派遣奸细混入百姓中,造谣生事丶煽风点火,与被收买的辽东军将们遥相呼应。
说百姓屯田养军,意义也不大,甚至还有害。
百姓耕种在城外,东虏轻骑往来飘忽。
一见到东虏骑兵,百姓立即示警,城里的官兵出动,要麽虚惊一场,要麽会被伏击。
边军既要对战东虏兵马,又要顾及地方百姓,还有防备里面的奸细,焦头烂额,根本放不开手孙督师六月述职回来,带来了皇上的新战略,平辽边镇,只养兵,不养民!
广宁丶宁远辽西沿海一带的百姓,二十多万,还有逃避到觉华岛的数万百姓,被全部迁回关内,妥善处置。
不想迁的强行迁走,根本不跟你讨价还价。
边军的粮军械,通过海运运到秦皇岛和觉华岛,再就近陆运,省事省力又省钱。
对于朝廷来说是好事,节省了大量粮食,同时让边军能够专心致志在战事上。
另一个好处就是边军再没有屯田百姓供给粮食,命脉完全捏在朝廷手里。
所以对于毛文龙这样志向高远的大将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手里没有家底,哪天莫名其妙地得罪某位文官,粮饷一停,束手就擒。
他毛文龙还怎麽杀东虏,为家眷族人三百多口报仇雪恨?
现在孙承宗要马世龙发表意见,他想了半刻钟,才诺诺地说。
「毛总兵应该有苦衷。」
「什麽苦衷?还有什麽苦衷比奉诏循皇命要重要?」袁崇焕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孙承宗授着胡须,嘀喃地说:「有苦衷?」
其他几人也是神情各异。
大家都是聪慧之人,知道马世龙说的毛文龙的苦衷是什麽?
寻求一份安全保障。
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败后,局势败坏,以前极少需要承担责任的文官都被杀了不少,武将因罪斩首得更多。
稍有败仗,第一个出来顶缸的就是武将,
在这种局势下,毛文龙挟十万军民自固,图的就是让朝廷忌惮,不敢对他下手。
可十万军民,东江镇根本养活不了,还得靠朝廷负担。
朝廷现在改变战略,养兵不养民,还要清点兵额,按实发粮。
这就是最大的矛盾。
大家心知肚明,但是都不好说出口。
孙承宗沉吟了半刻钟,对王化贞说:「元起,你去把人叫来,我们当面问问,他到底有什麽苦衷?」
「是,督师。」
马世龙丶袁崇焕等人面面相。
叫谁啊?
难道是当事人毛文龙?
他来了山海关,什麽时候到的?
过了半刻钟,王化贞带着一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形高大,脸黑牙白,额耸面丰,穿着一身棉袍,上前行礼。
「卑职平辽总兵官,署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毛文龙,拜见孙督师。」
孙承宗态度和蔼,上前扶起毛文龙,「振南欣然赴约,渡海而来,本督甚感欣慰。
本督遣元起请振南过来,就是当面商谈,畅所欲言,消除各自的误会,好同心协力,平辽灭虏。」
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是王化贞前些日子悄悄泛海皮岛,请来了毛文龙。
毛文龙慨然道:「督师深明大义,诚意召唤,卑职当从不违。」
孙承宗让毛文龙坐下,「好,坐,大家坐下来,开说了。话越说越透,理越辩越明。」
「振南,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心里有什麽话,说出来,说个痛快,本督绝不会因为你一个字的不对就怪罪于你。」
「谢督师!」
毛文龙既然来了,就决定把话都说开。
「毛某出身卑微,弹精竭力,只求上进。
万历三十三年九月,毛某在辽东的武举中取得第六名,署鞍山百户,不久升辽阳千总,三年后升为守备。
毛某在李公(李成梁)魔下,数年与蒙古人作战,斩首数百具。可功劳经常被其他人分了去,
结果出生入死三年,方升为守备。而分润毛某功劳之人,却是参将丶副将。
后来东虏乱辽,毛某浴血奋战,无怨无悔。几次兵败,几乎身死,都咬着牙坚持下来。
可毛某此前最大的危险,却来自后面。
此前大来公(袁应泰)经略辽东,毛某请求自领一军,自鸭绿江侧击东虏,以为呼应,
袁公不听,只是叫某在山海关造火药。
天启元年,辽东崩坏,袁公殉国,毛某家眷族人三百馀口死于东虏之手。然后文官弹劾毛某,
说我怯战逃跑。
我在山海关,与辽阳千里之遥,如何怯战,如何逃跑?
幸好有蓟辽总督文公(文球)为某辩解,才免于一死。
毛某得元起公举荐,出镇东江,屡屡袭扰东虏..
可熊经略认为毛某袭扰东虏侧翼,是轻举妄动,是打草惊蛇,南四卫军民被东虏屠杀,也是毛某引起的。坏了他的』三方布置」大计,所以毛某袭扰侧翼,斩杀东虏酋首不是奇捷,而是奇祸。
要弹劾我,要杀我..:」
熊廷弼脸上满是尴尬和懊悔,起身对着毛文龙高叉手长辑。
「振南,熊某知错了。当初要是用你之计,东西遥相呼应,也不至于败得这麽惨。」
毛文龙连忙起身回礼。
只是长叹一口气,不再就此话题多说什麽。
毛文龙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吾等武将,出生入死,可是在文官眼里,却轻如草芥。什麽时候就不知道会吃一纸轻飘飘的弹劾,死于非命,壮志未酬身先死!
毛某在皮岛扣着十万军民,说某拥兵自固也好,挟民威胁也罢,毛某只想求个保证,保证毛某可以尽心尽力杀东虏,不会中背后暗箭。
孙督师,你能给毛某这个保证吗?」
孙承宗授着胡须,神情凝重。
其他人也神情郑重。
大家都知道毛文龙说的都是心里话,可是也清楚这个保证,孙督师很难做出。因为他自己都需要防备来自背后的暗箭,如何去保证毛文龙?
厅堂里一片寂静。
毛文龙露出绝望之色。
自己前半生遭逢不偶,落魄二十馀年,还搭上了三百馀口家眷族人的性命。
后来得王公恩举,得以出镇东江,可是依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自己这次来,担了天大的凶险。可不得不来,一是王化贞的知遇提携之恩,自己不能不报。
二是自己很清楚,这是朝廷定下的大略,自己和东江镇无力抵抗。闹翻了吃亏的还是东江镇十万军民。
于是自己只身前来山海关,与孙督师坦诚相谈,只求妥善解决。
可是目前局势,孙督师给不出保证来,毛文龙知道他的难处,心里绝望了,一时间万念俱灰。
「孙督师给不了你保证,我给你这个保证!」
一个声音从隔壁屋子里传出来。
谁?
众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