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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烛火将一家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温暖的地毯上。
李渊的哭声渐渐止歇，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媳，还有那两个懵懂可爱的孙儿。
他心中的空洞，被填满了。
十八年的悔恨与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他紧紧拉着萧羽的手，仿佛一松开，眼前的一切就会化作泡影。
“好，好啊。”李渊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转头看向王婉儿，目光中满是身为公公的慈爱与认可。
“婉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王婉儿轻轻摇头，眼眶微红：“夫君在哪，家就在哪，不苦。”
“好一个家在哪，不苦。”李渊重重点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转身，再次面向那副巨大的疆域图，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方才那个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杀伐果断，一手缔造了大唐的开国帝王！
“朕，欠你们母子的，太多了。”
“你娘，她叫苏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李渊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无尽的追忆。
“当年朕曾对她许诺，待朕君临天下，必以皇后之位迎她入宫，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朕，食言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但朕的承诺，永世有效！”
李渊霍然转身，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萧羽。
“朕要追封你娘为后！”
“昭告天下，入朕的皇陵，享万世香火！”
“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才是我李渊唯一的皇后！”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宫殿内炸响。
王婉儿脸色微变，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追封皇后，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号，更是对整个朝堂格局，尤其是后宫现有势力的巨大冲击。
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
萧羽的瞳孔也猛地一收缩。
他能感受到李渊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
“此事，恐怕阻力不小。”萧羽沉声开口。
“阻力？”
李渊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帝王的霸道与不屑。
“在这太极殿上，在这长安城里，谁敢阻拦朕？”
他向前一步，身上龙袍无风自动，一股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
“朕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
“裴寂那帮老臣，会说于礼不合，动摇国本。”
“后宫那些女人，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朕的那些好儿子，会觉得朕疯了，觉得他们的利益受到了侵犯！”
李渊的目光扫过虚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无妨。”
“谁敢反对，朕就杀谁。”
“一个不行，就杀十个。”
“十个不行，就杀一百个！”
“朕要让这朝堂，用鲜血来记住，谁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朕要让他们明白，朕的决定，就是天意！”
这一刻的李渊，霸道绝伦。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告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为了弥补心中的亏欠，他不惜让整个长安血流成河。
萧羽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一个承诺，不惜与天下为敌的父亲，心中那最后一丝隔阂，彻底烟消云散。
他牵着两个孩子，走上前。
“瑞山。”
他蹲下身，看着两个孩子清澈的眼睛。
“以后，不能叫陛下了。”
“要叫阿爷。”
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们仰起小脸，看着那个高大的老人，奶声奶气地喊道。
“阿爷！”
“阿爷！”
李渊身体剧震。
那股刚刚升腾起来的滔天杀气，瞬间被这两声软糯的呼唤击得粉碎。
他的眼眶，再一次红了。
“哎！”
“哎！”
他连声应着，蹲下身，想要抱住两个孩子，伸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生怕碰碎了这两块稀世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小家伙揽入怀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孩子的发间。
“好孙儿，我的好孙儿……”
萧羽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温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许久，李渊才平复了心情。
他站起身，拉着萧羽，重新走回御案旁。
“明日的宗庙大典，你可知是为了什么？”李渊问道。
“不是为了册封太子吗？”萧羽道。
“是，也不全是。”李渊摇了摇头。
“册封太子，只是其一。”
“最重要的，是为你，认祖归宗！”
李渊的神情，变得无比庄重。
“你真正的名字，不叫萧羽。”
“你姓李，是我李渊的儿子。”
“朕要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亲自将你的名字，写入我李氏的皇族玉牒！”
“从明天起，你就是大唐皇子，李萧羽！”
“朕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式宣布，册立你为我大唐太子储君！”
李渊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带着皇权的巨大份量。
“朕知道，你不喜欢长安。”
“朕也知道，你不喜欢朝堂。”
“但这个担子，你必须担起来！”
“为了朕，为了你娘，也为了这天下万民！”
萧羽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或者说，从他喊出那声“父亲”开始，他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
“好！”李渊见他答应，龙颜大悦。
他转身，对着殿外高声喊道。
“来人！”
一名年长的内侍总管，躬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
“传朕口谕！”
“着金吾卫、千牛卫、十六卫，自即刻起，封锁长安四门！”
“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城内，所有坊门关闭，实行宵禁！”
“若有皇子、公卿、大臣，胆敢私自串联，聚众生事……”
李渊的眼中，寒光一闪。
“格杀勿论！”
内侍总管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奴婢……遵旨！”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领了旨意，躬身快步退下。
整个长安城，即将变成一座巨大的囚笼。
一场风暴，已在酝酿。
萧羽看着李渊雷厉风行的安排，心中明白，明日的太庙，注定不会平静。
……
夜色已深。
萧羽带着妻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府内灯火通明，李绩、张彪等人早已在门口等候。
但萧羽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朝着后院的一处僻静小院走去。
那里，住着孙思邈。
院门虚掩着，里面还亮着灯。
萧羽让王婉儿带着孩子先回去休息，自己则推开了院门。
孙思邈正坐在灯下，翻阅着一本医书，神情专注。
听到推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萧羽，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元帅回来了。”
他正要起身行礼。
萧羽却快步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在孙思邈错愕的目光中，萧羽撩起衣袍，郑重地跪了下去。
“孙儿，拜见外祖父。”
孙思邈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的医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
他指着萧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他都告诉你了？”
“嗯。”萧羽点头。
孙思邈的眼眶，瞬间红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与酸楚，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扶起萧羽，却又不敢。
“快……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等这一声“外祖父”，也等了太久。
萧羽没有起身，而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外祖父，我娘的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孙思邈老泪纵横，连连点头。
“知道，都知道。”
“婉儿那孩子，是我的徒弟，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和你父亲的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孙思邈叹了口气，扶着萧羽站了起来。
他拉着萧羽在石凳上坐下，神情复杂。
“你父亲……他也是个可怜人。”
“当年你母亲的死讯传到长安，他整个人都垮了。”
孙思邈的声音，变得低沉。
“那时候，他刚刚登基不久，内有建成、世民兄弟相争，外有突厥虎视眈眈，可以说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他不能在人前表露出任何悲伤，只能将一切都藏在心里。”
“有一次，我深夜入宫为他诊脉，却发现他……他竟然在寝宫里，准备悬梁自尽。”
“轰！”
萧羽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一片空白。
殉情？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杀伐果断的父亲，竟然会为了母亲，选择殉情？
这个事实，比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
孙思邈的眼中，也带着后怕。
“他手里，紧紧攥着你母亲留下的那枚龙形玉戒，嘴里不停地喊着‘婉儿，等等我’。”
“他说，他骗了她，他没能保护好她，他要下去陪她。”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用金针封住了他的心脉，恐怕……恐怕这大唐，早就换了主人。”
孙思—邈长叹一声。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对你母亲的爱，是真的。”
“那份爱，甚至超过了这万里江山，超过了他自己的性命。”
“后来，他派我去北疆见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他的儿子。你们的眉眼，太像了。”
萧羽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着。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深爱着的感觉。
原来，母亲不是单相思。
原来，父亲对母亲的深情，竟到了如此地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被爱意包裹着长大的。
母亲用她的离开来保护。
父亲用他的江山来弥补。
他心中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深深的感动与震撼。
他终于理解了，李渊为何会说出“谁敢反对，朕就杀谁”那样的话。
因为那个男人，愿意用整个天下，来换回他心中的那份亏欠。
……
许久，萧羽才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平复下来。
他与孙思邈又聊了许久，直到夜深，才告辞离去。
回到前厅，李绩和张彪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两尊门神。
看到萧羽进来，两人立刻单膝跪地。
“末将，参见主上！”
“起来吧。”萧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多了一份温和。
李绩抬起头，神情无比愧疚。
“主上，末将有罪！”
“末将奉陛下之命，隐瞒身份，潜伏在主上身边，名为辅佐，实为监视，请主上降罪！”
他身旁的张彪，则是一脸懵。
监视？
陛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
萧羽摆了摆手，神色平静。
“不知者不罪。”
“况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看向李绩，目光深邃。
“你做的很好。”
“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绩身体一震，眼中满是感动。
“为主上效死，万死不辞！”
萧羽又看向一脸茫然的张彪，笑了笑。
“张彪，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张彪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道：“是有点……不过主上不说，俺就不问！”
“行了，都退下吧。”萧羽挥了挥手。
“明日，你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
两人领命，躬身退出了大厅。
走到院子里，张彪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住李绩。
“老李，这到底咋回事？”
“什么陛下？什么监视？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李绩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凑到张彪耳边。
他的神情，带着一丝神秘与狂热。
“老张，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主上时，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张彪点点头：“记得啊，当时我就觉得主上不是一般人。”
“那你记不记得，主上那神鬼莫测的武道修为，还有那些远超时代的见识？”李绩又问。
张彪再次点头：“当然记得！主上就是天神下凡！”
李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
“因为，主上，本就是龙子凤孙！”
张彪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啥玩意儿？”
“你听清楚了。”李绩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们的主上，他的父亲，就是当今陛下！”
“主上，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是流落在外的大唐皇子！”
“轰！”
张彪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他呆立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主上……是陛下的儿子？
皇子？
他使劲地消化着这个信息，脑子里乱成一团。
怪不得！
怪不得陛下会对主上如此恩宠！灭国之功，说赏就赏！
怪不得主上能拿出神药，救陛下的命！
怪不得主上能轻易调动丘神绩那样的暗影卫！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
短暂的震惊之后，一股无法形容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张彪的心底喷涌而出！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那明日的宗庙大典……”张彪的声音都在颤抖。
李绩的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笑容。
“明日，主上便会认祖归宗！”
“然后，他会成为……”
“太子！”
太子！
未来的皇帝！
张彪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跟着主上，从一个小小的马奴，一路浴血拼杀，封将拜侯。
他以为，这已经是人生的巅峰了。
可现在他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追随的，是未来的天子！
他们，是真正的从龙之臣！
“哈哈……哈哈哈……”
张彪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喜悦与豪迈。
萧羽坐在大厅的主位上，静静地听着院外那毫不掩饰的笑声。
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父亲，太子，皇帝……
这些词汇，在一天之内，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人生，从今天起，将彻底改变。
前方的路，是坦途，还是更加凶险的战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