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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萧府。
大厅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将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李绩与张彪守在门外，神情肃穆，如同两尊铁塔。
厅内，裴寂与长孙无忌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凝重。
“元帅。”裴寂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明日宗庙大典，便是定鼎之时。”
“我与长孙大人，已联络了朝中过半的重臣。届时，我等会一同上奏，力保元帅荣登储君之位！”
长孙无忌也跟着点头，他看着萧羽，目光灼灼。
“元帅功盖天下，威震四海，此位，非你莫属！”
“建成太子残暴，世民亲王虽有战功，但心胸狭隘，皆非明主之相。”
“唯有元帅，方能带领我大唐，走向真正的万世盛景！”
他们的话语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便是从龙之臣，家族百年荣耀。
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萧羽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地听着，手中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大唐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他们不知道，这场在他们眼中决定生死的豪赌，其实早已定下了结局。
他们更不知道，自己所效忠的，并非一个需要他们去争抢未来的权臣。
而是一个，本就拥有这天下的，皇子。
“二位大人的心意，萧羽心领了。”
萧羽放下茶杯，声音平淡。
“明日，静观其变即可。”
裴寂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静观其变？
这不像是萧羽的风格。
面对如此重要的时刻，他为何如此淡然？
难道他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后手？
两人心中疑窦丛生，却也不敢多问，只能躬身告退。
“我等，静候元帅佳音！”
……
同一片夜色下，秦王府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李世民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以江夏王李道宗为首的一众宗亲武将，个个面带怒容。
“不能再等了！”
李道宗猛地一拍桌子，满脸狰狞。
“父皇他偏心至此！竟与那萧羽同乘一架銮驾！这简直是将我等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明日宗庙大典，他必然是要立那萧羽为太子！”
“一个外姓之人，一个马奴出身的野种，他凭什么！”
“没错！我李唐的江山，岂能落入一个外人手中！”
“王爷！下令吧！只要您一句话，我等今夜便带兵冲入宫中，清君侧！”
“杀了那萧羽！逼父皇退位！”
大厅内，群情激愤，杀气腾腾。
李世民抬起手，缓缓压了压。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如同深潭，扫过每一个人。
“清君侧？逼宫？”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你们是想让我李世民，背上一个弑君杀父的千古骂名吗？”
众人浑身一颤，低下了头。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父皇老了，糊涂了。”
“他被那萧羽蒙蔽了双眼。”
“但，这天下，是我李家人的天下。这太子之位，也只能是我兄弟几人的。”
他看向李道宗。
“道宗，明日朝堂之上，你来打头阵。”
“无论裴寂那帮人说什么，你都给本王狠狠地驳斥回去！”
“本王倒要看看，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父皇他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立一个外姓为太子！”
李道宗眼中凶光一闪，狞笑道。
“放心！”
“明日，我必让那萧羽，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
次日，天色未明。
整个长安城，便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气氛之中。
金吾卫封锁了四门，十六卫的甲士布满了长街。
所有坊门紧闭，宵禁提前。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文武百官穿着崭新的朝服，在家中用过早膳，便乘着马车，朝着皇城太庙的方向汇集。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与不安。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将决定大唐未来百年的国运。
太庙之外，巨大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人。
百官按照品级，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在宗室亲王的队列前方，一个须发皆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的老者，正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局势。
他便是当今宗正寺卿，李氏宗族的族长，李刚。
他的辈分极高，连李渊见了他，都要称一声族叔。
此刻，他的心中，也在飞速盘算。
建成与世民相争多年，早已让宗室内部四分五裂，元气大伤。
若再让他们其中一人上位，必将对另一派进行残酷的清洗。
这于李氏宗族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反倒是那个萧羽……
李刚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此子，根基尚浅，若能成为太子，必然要依靠和拉拢宗室的力量来稳固地位。
到那时，他李氏宗族，便能重新掌握话语权，重现辉煌！
至于外姓……
哼，只要他做了太子，娶了公主，生下子嗣，那子嗣不还是姓李吗？
权衡利弊之下，李刚心中已有了决断。
“陛下驾到——！”
一声悠长的通报，打破了广场的宁静。
所有人精神一振，齐齐转身，朝着远处的大道望去。
只见，代表着帝王至高无上权力的龙辇，在千牛卫的护卫下，缓缓驶来。
然而，当看清龙辇上的情景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龙辇之上，竟有两人！
一人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冠冕，自然是当今天子李渊。
而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坐的，赫然是一个身穿紫金蟒袍，面容冷峻的年轻人！
萧羽！
他竟然，与陛下共乘龙辇！
这是何等的恩宠！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臣子能享此殊荣！
广场之上，瞬间炸开了锅。
裴寂、长孙无忌等人，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陛下此举，无异于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太子之位，已是萧羽的囊中之物！
而李世民、李建成等人的脸色，则瞬间变得铁青。
尤其是李道宗，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龙辇在太庙前停下。
李渊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龙辇。
萧羽紧随其后。
李渊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让所有嘈杂瞬间平息。
他没有立刻进入太庙，而是站在台阶之上，俯瞰着下方百官。
“今日，召集众卿来此。”
“一为祭告列祖列宗，二为，定下国本！”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裴寂立刻会意，从队列中走出，躬身下拜。
“启奏陛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
“萧元帅，北灭突厥，西定吐谷浑，内平叛乱，外安四海，功盖千古，德配其位！”
“臣，恳请陛下，册立萧元帅为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立刻跟着出列。
“臣，附议！”
紧接着，房玄龄、杜如晦、李绩……
一个又一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转眼间，竟有近半数的官员，都站了出来。
李建成与李世民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们没想到，萧羽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如此地步！
就在此时，一声不和谐的冷哼，骤然响起。
李道宗越众而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裴大人此言差矣！”
他指着萧羽，厉声喝道。
“萧羽确有大功于国，但，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外姓封王的先例？更遑论是册立为太子！”
“此举，乃乱我李唐之根基，毁我宗庙之社稷！我李氏宗亲，第一个不答应！”
他猛地转身，对着李世民躬身下拜。
“秦王李世民，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东征西讨，战功赫赫，且为陛下嫡子，论功、论亲、论德，皆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臣，举荐秦王殿下为太子！”
“臣等，附议！”
他身后的宗亲武将们，立刻齐声应和。
朝堂，瞬间分裂成了两派。
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台阶之上的李渊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裁决。
李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仿佛没有看到下方的争执，只是淡淡地开口。
“册立太子之事，暂且不议。”
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议？
那今日这般大的阵仗，是为了什么？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李渊抛出了一个更加重磅的炸弹。
“在议储君之前，朕，要先做一件事。”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沉，带着无尽的追忆与哀伤。
“朕要，追封一位皇后！”
轰！
整个广场，彻底炸了。
追封皇后？
追封谁？
当今后宫，并无皇后，只有几位品级最高的贵妃。
陛下从未表露过要立后的意思，为何今日，会突然提出追封？
而且，是追封！
这意味着，这位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建成和李世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父皇心中，盘踞了近二十年，谁也不能触碰的禁忌。
萧羽的母亲。
裴寂的脸色也变了，他作为李渊最信任的老臣，自然也知道那段往事。
他急忙出列，想要劝谏。
“陛下，此事于礼不合，还请三思……”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萧羽，动了。
他上前一步，与李渊并肩而立。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撩起蟒袍，对着虚空，对着那未来的皇后之位，轰然跪下！
紧接着，丘行恭、李绩、张彪……
所有萧羽麾下的心腹将领，所有知道内情的暗影卫，都在同一时间，齐刷刷跪倒在地！
他们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震彻云霄！
“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幕，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他们不明白。
陛下追封皇后，为何萧羽一派的人，反应会如此巨大？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关联？
李渊看着跪在身前的萧羽，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心疼。
他没有去扶他。
他转过身，面向太庙那厚重的朱红大门，声音，传遍了天地。
“朕的皇后，姓苏，名婉。”
“十八年前，她为朕，诞下一子。”
“今日，朕要让她，魂归宗庙，享万世香火！”
“朕要让她的儿子，认祖归宗！”
李渊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所有惊得呆若木鸡的百官。
他抬起手，指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萧羽。
“朕宣布！”
“太子的人选，就是他！”
死寂。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停滞。
他们看着台阶上那个身穿蟒袍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个神情激动的帝王。
一个荒谬到让他们不敢去想的念头，在他们心中疯狂滋生。
皇后之子？
认祖归宗？
难道……难道……
“不！”
一声尖锐的嘶吼，打破了这片死寂。
太子李建成，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冲出队列，面容因为嫉妒与恐惧而扭曲。
“父皇！不可！”
“此人来历不明，血统卑贱！如何能做太子！”
“他一个私生子，无德无能，凭什么继承我大唐的江山！”
“父皇您是被他蒙蔽了！您不能毁了祖宗的基业啊！”
他状若疯魔，声嘶力竭。
李世民也站了出来，脸色阴沉。
“父皇，大哥所言虽有不妥，但理不差。册立太子，事关国本，岂能如此儿戏？”
“一个连身世都说不清的人，如何能服天下悠悠之口？”
私生子！
这三个字，像三把尖刀，狠狠刺入李渊的心脏。
他笑了。
笑得无比冰冷，无比愤怒。
“私生子？”
“无德无能？”
李渊的目光，缓缓扫过李建成、李世民，扫过下方所有窃窃私语的宗亲大臣。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耳边轰然炸响！
“你们说他来历不明？”
“那朕今日，便告诉你们，他是谁！”
“你们说他血统卑贱？”
“那朕今日，便告诉你们，他的血脉，比你们在场任何一人，都要高贵！”
李渊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萧羽，让他站到自己身旁。
他指着萧—羽，对着天下，宣告道。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
“他，不是萧羽！”
“他，是我李渊的儿子！是皇后苏婉，为朕生下的嫡长子！”
“他，平定天下，为我大唐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
“他，叫……”
“李！萧！羽！”
最后三个字，李渊几乎是吼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大山，轰然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李建成，呆住了。
李世民，僵住了。
李道宗，傻眼了。
所有反对的大臣，所有看戏的宗亲，所有围观的甲士，在这一刻，全部石化。
他们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句话，在疯狂地回荡。
萧羽……是陛下的……亲生儿子？
那个杀神，那个战神，那个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这个真相，比他被立为太子，还要震撼一万倍！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